山麓上的春天

每年的春天，都总会有这样一个好日子。这日子里的天空大地都像刚刚洗过一样透彻，而事实上确实是刚刚洗过，因为刚刚下了一周断断续续的雨。终于放晴了的天空之下，湿度达到了百分之九十，湿漉漉的水汽而不是通常的雾霾将城市遮挡得严严实实；但是只要你下决心穿透这些云雾，离开低洼的平原，逐渐走到山麓上来，就会有一种冲破迷障的惊喜。

山麓上正沐浴着一尘不染的光明，清新的温暖的明媚的娇嫩的阳光照耀着碧绿的麦苗和金黄的油菜花，照耀着正在从鹅黄向着青绿过渡的柳，照耀着刚刚落地的红色杨树毛毛和早已落地而被雨水浸泡过的紫色的杨树毛毛。

从这两那种颜色神奇的杨树毛毛上抬起头来，顺着山麓上逐渐升高的村庄，顺着一层层的雪白的杏花和灰瓦房舍向高远处遥望，巍峨的封龙山在这样的距离上正好呈现着一种理想中的黛青色。此时此刻，黛青色的山脊线下的一切甚至包括黛青色的山脊线上蔚蓝蔚蓝的天空，都进入到了一种我们每一个人的头脑中总会有那么一个的所谓理想主义的春天。

大家谁也没有明说，但是大家都意识到了，都在意识到的那一刻兴奋地说着话，感叹着，手舞足蹈地说着也许完全不相干的话。所有的言行都以自己不可抑制的兴致勃勃标志着大家共同进入到了一种春天的欢欣与陶然之中。这里照一张相，那里照一张相；这里捡起一段结着小小的黄穗儿的柳枝，那里拂过一片晶莹剔透的露珠。一块地势避风而向阳的麦田里，绿色的麦苗已经有了随风而倾出背后的浅绿的颜色的高度，清新湿润的气息从这一大片密集的嫩嫩植被上空形成，形成一种负氧离子密集的特殊小气候，每个人都禁不住弯腰或者蹲下，闭上眼睛像汲水一样贪婪地呼吸着它们足堪养育人心的湿润馨香之气。

回头俯瞰，迤逦而至的小路是从平原上逐渐升上来的。想象一下，如果一个人，自己，正沿着这条逐渐升高的小路一直走上来，那会是多么美！一时之间就恨不得分身出另一个自己来，那个自己正从深远的平原上走来，一边走一边四望，一边仰望，一边赞美着。赞美周围的阳光麦地，赞美脚下的山麓坡度，赞美此时此刻的正好到达了这里的自己！

大面积的荠菜是在一块撂荒地里出现的。先发现的人一阵惊喜地呼喊，引得大家脚步纷乱。自然，这样夸张的叫声和动作，都依旧是那种确认自己正在理想的春天景象里的兴奋的延续。这里的荠菜是城里公园、城边的河畔所完全不能比的，棵大叶肥，排列密集，只消一刻就已经收获满满。转而让人对路边那些正开着金黄色的小花的蒲公英，发生了浓厚的兴趣。

蒲公英和荠菜还有很多叫不上名字来的野草野花都是隐藏在貌似荒芜了的土地里的，他们等待着等待着，就等着这样终于会到来的春天。它们不仅是野菜是中药，更是美丽本身。如果你俯下身子，趴下镜头，以它们纤弱而执拗的身子花朵为前景对准后面巍峨的山峦，就会再次为眼前这山麓上的春天所深深地折服。

山麓上倾斜的田间小路终于和连接村庄之间的小公路汇合了。这样的汇合点使人对于一个个曾经抵达过的村庄之间的关系藉着高高的地势而洞悉明了，从而在头脑中将这一带的道路地图连成了一片，产生了一种豁然开朗的通透感。虽然这样通透的大家是失去了未知的神秘。为了弥补这种可贵的神秘感的消失，于是便顺着山麓继续上行，进入到山坡上的杏园之中。在重新生出了绒绒的小草的碎石小径上走过，坐在大石头上呼吸起杏花的清香。

这时候，天空中正有雨后的积云驰过，驰过整个山麓上的春天、大地上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