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大章:诗意的升华

诗意的升华

郭大章

近日,《劳动时报》开辟了一个“笑李飞叨”栏目,以“戏说”的方式重审历史,改编经典历史故事,以现代话语的方式“重塑”远古的历史。

历史,能不能“戏说”?

此刻,我不得不再次面对一个古老而陈旧的话题——

究竟什么是历史?

是战争,是血泪,是堆积如山的尸骨,是朝代更迭的呐喊,是光芒耀眼的文明,是卷帙浩繁的史书,但,更多的,却是无法触摸的时光和过往。

从小到大,我们眼中的历史,就是一串串呈现于书本上的文字,亘古不变。一代又一代的口耳相授,我们却从未去质疑过其真假。

我们常常被历史的某种光芒遮住了双眼,总是有意无意地忽略历史的角落,然而,我们是否想过,所谓的历史,真正的历史,或许,正藏身于这些隐秘的角落。

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随着时间的消逝,历史或许正如一本本破旧的古书和一截截坍塌的残壁一样,早已带着真相长眠于地下了。其实更多的,我们所能见到的历史,只是一堆无法言说的荒草而已。

面对历史和真相,我们应该具备怎样的良知?

打捞历史?澄清真相?

抑或只是在这种亦真亦假的“历史”当中充当一个匆匆过客?

我们所处的时代,有着太多的不幸,或许若干年后,那时的我们也早已变成了“历史”,再由我们的后代来打量: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真的,就一定真;假的,就一定假了么?

所以,当我在笑李飞叨的“戏说”中,读到某些历史细节的时候,一种无法言说的复杂思想便奔涌而来。现今,是一个浅阅读的时代,于读者来说,那些古旧的历史,无疑显得过于沉重,无暇顾及;而电影电视的“戏说”,则又显得有些不着调,略等于“戏谑”,可以忽略不计。那,一个普通读者,怎么来触摸历史和走近历史?“笑李飞叨”系列历史故事,无疑给了我们一些有益的启示。

笑李飞叨版《上下五千年》第28集《斜阳匕落》,讲的是刺客聂政的故事,改编自《史记·刺客列传·聂政》,算得上是以“戏说”的方式说正史。和荆轲等名动天下的刺客相比,聂政并不是那么声名显赫,而前面更是有司马迁的“高度”阻挡在那里,怎么把这个故事讲好,便成了横亘在作者面前一道无法逾越的高墙。

“戏说”历史,最关键的就是能否出新,而且,不能背离历史太多,弄得太离谱。太旧,读者兴趣不大;太离谱,读者不买账。刺客聂政的故事,算得上《史记》中最为悲壮的故事之一,怎么赋予这个古老的故事以新的寓意,来契合当今社会的价值规范,而同时又不背离故事的原意,使其别具一格,既有新意而又不落俗套,同时还能衍生出改编后该有的深度和广度,这极大地考验着作者驾驭故事的能力。所幸,笑李飞叨没让我们失望。

司马迁在文学史上的地位毋庸置疑,而《史记》也堪称经典。何谓经典?经典,便是可以无数次地阐释,而任何一次合理的阐释,都会蕴含着新的寓意。司马迁有其讲故事的方式,非常正统,甚至可以说,多一分则多,少一分则少,可谓某种说史的“标杆”。然而,对于现今的读者,尤其是缺少某种文言知识水平的读者来说,司马迁讲故事的方式,则显得有点可望而不可即。在这种境况下,作者的改编,便显现出某种不可或缺的价值来。

我们先从题目说起:斜阳匕落。有画面,有诗意,更有着某种象征和隐喻。说实话,能把聂政这么一个荡气回肠的英雄故事,以这么一个富有诗意的题目讲出来,无疑让读者充满着某种期待。

看得出来,作者在行文中,总在尽其所能地想把故事讲好,不仅添加了一些必要的历史细节,更是努力在“正史”以外添加一些当下的东西,诸如说话的方式、潜藏的思想观念等等,以便让这个古老的故事变得更符合当下读者的口味,让历史呈现出某种“鲜活”,变得更好读。

故事,还是那个故事,依然荡气回肠,依然悲壮苍凉。当我读到聂政从容地以剑割面生生撕下自己脸皮,在萧瑟寒风中用自己最擅长的“斜阳匕落”结束自己生命的时候,那种强烈的震撼感足以触痛灵魂,而当聂政的姐姐经过长途跋涉来共同赴死时,这个古老的故事更是从某种程度上得到了升华。

不知怎的,此时,我竟突然想起了鲁迅先生《故事新编》中的《铸剑》。同是“故事新编”,同是复仇,同是刺杀,但,两者都早已超越了复仇和刺杀的浅层次内涵,而上升到了一种“形而上”的高度,对历史形成了某种眺望的姿态。

那一瞬间,我竟有一种莫可名状的感动——

这,才是历史的真谛;这,才是生活的庄严。

那一刻,我突然间觉得:历史,竟如此亲切;生命,竟如此高贵。

刊发于2021.1.14《劳动时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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