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厂：杜邻画记
最近有资料载黄穉荃“是真正的品貌兼优、才华出众、学问极深、又半生寂寥的奇女子！然而，在当代，几乎没人听过她的名字”。她又被称为诗文书画“四绝”，书精真、草、篆、隶诸体，并善画，尤工墨梅，兼擅山水，更精通古体诗，且著作等身，种种，她的名声亦终于没有响遍海内。究其原因，笔者认为，一是她的夫君去世早，未能借到夫君的声名；甚是未随民国政府的专机去台湾(1949年成都解放前夕，国民政府派官员送至两张机票，力请她携幼子去台湾，但她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没有去)，减少了学术研究的时间(大陆自1950年至1976年进行了数十次政治运动，文人学者大多深陷其中，颜面扫地，消耗了时光)；再是未定居北京、上海，北京上海出名全国出名，成都虽亦不小的省会城市，但毕竟离政治文化中心过于遥远了。
下面费些笔墨，叙述下黄穉荃的生平行迹。
黄穉荃生于晚清光绪三十四年(1908)，卒于1993年。出生在四川江安县水清乡，后随父亲迁居四川成都。她在《穉荃三十以前诗》的自序中写道：“余生六龄庭闱，教辨四声清浊，读唐宋人短篇。及长就外傅，优游文苑。”父亲黄荃斋是江安才子，精诗词，工书法，晓音律，做过省议员。母亲樊氏知诗书，通岐黄，善绘画刺绣。黄穉荃11岁随父赴成都求学，民国十九年(1930)毕业于成都高等师范学校，次年以研究成果《楚辞考异》及自作诗册报考北平师范大学研究生院历史科学门，以优异成绩被录取。其导师是高步瀛。有学者将穉荃女史称为“黄季刚(名侃)的学生”，实际黄季刚不是她研究院的导师，她只是不时向黄氏讨教。民国二十二年(1933)因患骨结核回四川疗养，翌年病愈，留成都四川大学任教。任教期间撰著《文选颜鲍谢诗评补》、《论颜谢异同》等。三十三年被聘为重庆国民政府国史馆筹委会编审，三十五年国史馆正式成立，被任命为国史馆纂修。民国三十二至三十八年，被推选为四川省临时参议会议员及国民政府立法委员。
民国二十一年时的黄穉荃
1949年之后，黄穉荃从国民政府跃入中共政府，历任重庆市政协委员，成都市和四川省政协常委等。先后在成都四川大学文学院、重庆西南师范学院等校任教授。上世纪八十年代，任中华诗词学会顾问，四川省文史馆馆员，四川省书法家协会理事，成都市书协名誉主席，成都画院顾问等。暮年，将一生治学成果辑成《杜邻存稿》一册。病逝于成都。
当年有“江安男有三傅，女有三黄”之说，“江安三傅”指傅增堉、傅增濬、傅增湘三兄弟，伊们三进士两翰林；“江安三黄”指黄穉荃、黄筱荃、黄少荃三姊妹。“三黄”以穉荃为代表，吕碧城、钱穆、吴宓、周汝昌、徐中舒等名人对“三黄”均有称誉，吕碧城称穉荃为“蜀中才女子”、“今之李青莲”，周汝昌撰有《黄氏三姊妹》一文，称道：“她们能诗擅赋，才情过人⋯⋯穉荃在三姊妹中，论其才貌都居首位，诗、字都不同凡响。”
自古才女多薄命，“三黄”亦命运多舛者也。筱荃(1911-1968)26岁即丧夫寡居，少荃(1919-1971)35岁方出嫁，最惨的是“文革”中均因受迫害而自尽了。穉荃虽享85岁高寿，但一生多病多灾，35岁时，时任西康省民政厅长的丈夫，因力主严禁鸦片，触怒军阀和部分官员，被杀于返康途中，从此寡居。可怕的是，穉荃尝在国民政府任立法委员，“镇反”运动怎么就过关呢？据穉荃的亲属撰文记载：“她当时在重庆，已被列入拘捕名单。重庆市军管会负责人、后来曾任上海市长的曹荻秋是穉荃先生读成都高师时的同年级同学，知道她无任何劣迹，且颇有才华，将其从名单中勾去，稍后又安排为市政协委员。”这真是老同学救了她一命矣。
黄穉荃《山水图》33.5X33.5cm
“疫区”微拍群拍得的黄穉荃山水，是帧33.5X33.5cm的尺页斗方，图上未署款，只在左下角钤印“杜邻画记”白文，印章浙派风格，刻工很好，朱膘印泥亦上佳。余看画面不够热闹，便在左中偏下坡石上钤“空盦”朱文印。
画笔法脉元人，尤在“元四家”之黄大痴和倪高士两家讨得生涯，得黄大痴山水中笔意简远逸迈和圆润明碧。高树远岫，格调萧散是倪高士画中的风神。画面寄托于禅意和超脱，极含出尘之味。右下方六七笔写成的孤舟逸士，意境更为清远，有“何年是归日，雨泪下孤舟”(李白诗)和“亲朋无一字，老病有孤舟”(杜甫诗)的诗意。画家创作此帧空清寂寞的山水，应是在她的夫君去世之后，当时孤寂愁苦的心境或多或少反映到画笔之中，所以呈现在我们面前的是帧家道中落，心存哀怨的意境，欣赏此画，亦把欣赏者带入到了画中，让人陡然升起浪迹江湖，啸咏林泉之想。
于建华《行书》自作诗33X33cm
笔者亦凑趣，怜此帧山水无款和孤舟的太过清寂，裁了一帧洒金尺页，把旧咏袁培基山水的绝句挥录一通，以与此山水一并装池成双挖立轴，诗曰：
秋月清寂水万顷，暮鸦落枝带凉风。
归舟一叶任运漂，心无挂碍宠不惊。
文章至此，又看了看黄穉荃的玉照，真的是比林徽因美，且气质亦胜于林氏矣！
2021年辛丑立秋于空厂临水之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