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子:干爸
干 爸
放学回来春妮儿发现个怪事儿。在她家院墙外一个中年男人推着辆破旧的满是铁锈的自行车,鬼鬼祟祟地朝她家望,“不会是贼吧!”春妮儿心里想,“不,好像是拍花子的”,头几天她刚在课桌的抽屉洞里偷看过一本小说:拍花子的人整天胡溜达,专门偷小孩儿,假装和你打招呼,或是问路或是打听人,趁人不妨,朝你眼前喷点药,几秒钟就能迷糊,然后塞进麻袋,扛到车子上就带走,书上就是这么写的。吓得春妮儿抱着书包,噌噌地往家跑。
这天是大集,一大早爸就许下春妮儿,给她买糖葫芦,乐得她背着蓝底红碎花的书包,一蹦一跳地上学去了,黑亮的扎着红头绳的羊角辫,像两只小手一样欢快地摆着。春妮儿十岁了,在村小学上三年级,这妮子长得真让人喜,身材像小杨树一样挺拔,圆脸儿,大眼睛,她妈也会打扮她,红格子褂子;黄花裙子;大红色的小棉袄上绣着只毛茸茸的小白兔,一年四季打扮的和花蝴蝶一样。
中午春妮儿背着书包燕儿似的飞回家,一进大门,她看到院子里停着辆破自行车,一眼就看出是那天那个人的车子,两个脚蹬子都没有了,光剩下了一根铁棍,黑不溜秋的车座子向一边歪着,就好像坐在它上面的两瓣屁股不一般大,硬硬地压歪了一样。春妮儿一脸狐疑地进屋,那个男人正坐在屋里,而且坐的还是爸爸的座位。饭桌东侧的椅子一向都是爸坐,有时爸下地干活回来,喝一茶碗子老烧酒解乏的时候,会招呼春妮儿坐在他跟前,捏一撮花生豆或半个流油的咸鸭蛋黄给她吃,所以说,这个座位应该是她和爸爸的。那人看见春妮儿,赶忙站起身,两眼放光,那阵势好像是想抓住她,吓得春妮儿躲在了爸的身后,“妮儿啊,别怕,他是你干爸”,爸很不自然地笑着,“我不要干爸!” 扔下这句话,春妮儿跑出了屋子。好几天了,她都在和爸妈赌气,平白无故地多了个干爸,真别扭!那种感觉比二丫选上班长,梗着脖子斜着眼硬逼着春妮儿叫她班长还别扭,春妮儿叫不出口。打那天开始,隔三差五地,家里的柜子里就会有很多好吃的,妈说是干爸买的。当那些美食吃进肚子里的时候,心里的抵触情绪也慢慢变软和了,毕竟是孩子嘛!每次叫他,那声“干爸”都会在嗓子眼儿里卡住,光看到嘴动,声儿却没叫出来,但干爸还是喜得直咧嘴。
过年的时候,爸对春妮儿说:“给你干爸干妈去拜个年,你大了,这些礼数也该懂了,嘴甜点儿,该叫啥叫啥”,干爸家就住在临村,妈把串门走亲戚的包拾掇好,打发春妮儿上路了。春妮儿低着头,挪着步,路上经过一条小河,河面结了厚厚的冰,她穿着妈给她做的红条绒的新棉鞋在冰上滑了好几圈,甚至还看到隔着白花花的冰面,一条小鱼在和她两两相望。
快晌午的时候她才蹭到干爸家。干爸的家很破旧,泥土地面坑坑洼洼,他家还有两个女孩儿,个头都比春妮儿高,穿着袖口露出黑棉絮的看不出到底啥颜色的棉袄,干妈是个矮胖的人,肉乎乎的脸上有很多麻子窝,整个脸看上去就和这地面一样坑洼不平,人倒是挺和善。“春妮儿,这是你的俩姐姐”,不知道为什么,春妮儿很不喜欢她俩,很明显,从她俩的眼神儿里春妮儿也收到了不太友好的电波。
升上初中后,功课忙了,课余时间春妮儿除了写作业,还要看很多的课外书,有时也会去拔草,喂养家里的那几只羊,她很忙啊!干爸家慢慢就疏远了,就像她书包里的那本她不喜欢的漫画书一样,送给别人舍不得;整天背着又压沉;掏出来放在家里,没多久她就把它忘了。逢年过节,爸妈打发她去看看他们,她也像是应付事儿一样,站一站就急着回来,每回儿干爸都把一卷各种颜色的钱塞在她手里,“不要,不要”她边喊边像小鹿一样连蹦带跳地跑了。
初三那年,秋天的雨没完没了地下了好几天,阴冷的空气,哪哪都是湿漉漉的。上午第三节课的时候,坐在教室里一走神儿,她发现雨里一个熟悉的身影披着一块儿塑料布疾步向教室走来,是爸,数学老师示意春妮儿可以出去,爸急切地说:“妮儿啊,和老师请个假跟爸回家”
“咋地了爸?”
“你干爸病了,你去看看他”
“我不去,功课紧,老师不让请假”
“孩子你必须要去看看他,他病得快不行了”
“就不去!他死不死和我嘛关系啊!我不要什么干爸,不要!”
啪!一记耳光猝不及防地落在了春妮儿的右脸上,“傻孩子,他是你亲爸……”,后面的话,春妮儿什么也听不见了,捂着脸,就像被孙悟空使了魔法定在了那里,连眼珠儿都一动不动。
(责编:丁松 排版:何苗)
鞠迎春,笔名橘子,山东省散文学会会员,德州市作协会员,作品常见于《山东工人报》《德州日报》《德州晚报》《齐鲁文学》《清音书声》等报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