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德五千言》（1）总有一个东西是不变的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此两者，同出而异名，同谓之玄。玄之又玄，衆妙之门。

《道德经》又名《老子》，道教中又称名为《道德真经》。此书据传为老子所作，其创作过程有点玄幻，这里就不展开了，但无论其历史背景如何，其作者是谁，其成书时间是什麽时候，此书的在中华文化的历史长河中佔有绝对的地位，可以说是中华文化的源头。早在先秦百家争鸣的时代，各家学说众说纷呈，但究其根本之来源，竟均从《道德经》这五千余字所出，正应了《道经》开篇的那句：“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道德经》总分为两个部分，一是《道经》，一是《德经》。现在流行的版本，是先《道经》而后是《德经》，而汉墓马王堆出土的帛书《老子》则是先《德经》而后《道经》，这个我觉得谁先谁后都有一定的道理，没必要为这个花太大的精力。本系列还是以大家熟悉的习惯，先从《道经》开始。

《道经》第一段，非常有名，大部分人都或多或少看过甚至比较熟悉，但也正因为如此，可能就是因为太过“熟悉”，而轻易放过。这段作为整个《道经》的开篇甚至是整本《道德经》的开篇，无疑是意义重大的，所以放下我们的知见，我们来重新认真去读这个开篇。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初看此句，会被“道”和“名”抓住眼球（反正我是这样），但其实这句的真正的核心，是那个“常”字。在帛书《老子》中，“常”字其实是“恒”字，也就是说，由于避讳皇帝的名讳（汉文帝刘恒），后世版本就改了“恒”字为“常”字。结合“恒”、“常”二字的字义，其实都是在说一个不变的东西，这个东西不可描述（道），不可定义（名）。如果你尝试去描述，那已经不是这个“不变东西”的本来面目了；如果你尝试去定义，那也已经不是，或者不能完全、完整地去定义这个“不变东西”。

为什麽会有一个“不变的东西”？因为我们需要一个参照物来展开我们的思维。大家可以试想一下，如果无论从理上还是事上不存在一个恒定不变的东西，那麽我们所有的思想架构都将不再存在，没有立足之地。换句话说，如果这个世界只是一切的偶然造成的，那麽我们讨论任何思想都是无意义的，所以道家有“恒常”，佛家有“真心”，基督有“上帝”，伊斯兰教有“真主”，甚至于连科学都有“公理”。所以孔子说：“太极生两仪”，一切事物的演化，从“太极”这个起点演化出来。什麽是“太极”？恰好，马王堆出土的文献中也有《易经》，“太极”两字原为“太恒”，也是为了避讳后改的字（从这个方面说，汉文帝确实在一定程度上大大影响了中华文化。）。所以，“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这句的核心就是告诉你，这个世界有个永恒不变的东西，不可言说，不可定义。

接下来“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意思是说当世界的开始阶段，万物浑沌一片，无可名状；当我们可以开始分别和定义事物的时候，万物才随之出现。我认为老子这里说出了一个世界起源的解释：就是世界开始就是一片浑沌，不分你我，不可名状；随之世界的演化，逐渐出现各种物特有的性质，于是渐渐就有了千差万别的事物。“无名”到“有名”是“恒”或者“常”这个不变的东西作用演化出来的，所以后面就有这句：

“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这句话有很多人对其断句有所争议，主要是两种断句的意见：一是“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另一种是：“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其实看看老子帛书的原文就清楚了，帛书上原文是：“故恒无欲也以观其眇恒有欲也以观其所噭”。所以“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是对的。釐清这如何断句，才好解读这句的含义。我们再来看这句里几个关键字的意思：首先是“欲”，“欲”就是欲求，可以理解为一种引发作用的动力，但问题是这是谁的“欲”？后面还有个“观”，又是谁在“观”？再来是“妙”，就是细微到极致的意思。“徼”有边界的意思。前面说了万物的起源在于“恒”或者“常”这个不变的东西在起作用，所以理所当然的，这句就是解释怎麽起作用。这个永远不变的“恒”或者“常”是通过“无欲”和“有欲”来作用演化万物的，因此“欲”是“恒”后者“常”的欲。当“无欲”的时候，物被分解到细微到极致的地步；当“有欲”的时候，新的物形成（形成边界，物体成型）。所以“无欲”和“有欲”说白了就是个生灭的作用，通过生灭交替的作用，我们能观察到万物的演变。

“此两者，同出而异名，同谓之玄。玄之又玄，衆妙之门。”这个生灭的作用，都是“恒”或者“常”的作用，所以“同出”，但作用不同，我们就用不同的名字来定义，但结合起来，我们可以称之为“玄”。什麽叫“玄”？这个“玄”字，看其古字形（特别是甲骨文的字形）就是个一条绳结，很妙地形容生灭纠缠在一起共同起作用的那个含义，也就是说，没有单独的生，也没有单独的灭，生灭就像是绳结一样，相互纠缠，相互作用，万事万物就这样由此演化开来。这个就是理解万物的由来与演化的“门”。

所以，《道经》开篇第一段，开宗明义，老子要和你说的“道”，就是那个“常”的道，既永恒不变，又衍生万物的那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