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海文学》特约文稿:团委书记的爱情(三)
三
陈书燕打电话约我到宾馆见面。她还告诉我,她开了个房间,下班后我只好去了。我不知道她想干什么,心里一直有一种隐隐的不安。我不知道她会跟我发生什么。我和她的关系最后的中断,是因为她父亲的强烈反对而结束的。她发现她反对不了父亲,才决定和我断绝来往。我叫开了她的门时,我看见她身上只穿了一件简单的睡裙。我一下子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我知道陈书燕是想做出某种选择。她决心把命运做一次改变。她的用意很明显,她想让她父亲对我们做出让步。也就是她下决心跟我以身相许,像张兰那样造成即成事实,也就是人们通常说的生米煮成熟饭,然后逼他父亲做出妥协。这是中国古老的恋人们通常的做法。我原本不想进去,可她非得让我进去。另外我也知道,我要是真的直接拒绝了她,那会更大地伤害了她。
我只好跟她走进宾馆房间里去了。
我在乡下镇子后来又处了两回对象。那时的青年过了23、4就是婚期的高龄了。不像现在的年轻人都快40了,还没拿结婚成家当回事。当时在乡里我年轻,工作十分理想。我是乡里的书记,虽说只是团的,可团里的书记也是书记。还有就是我真的很上相。我从镜子里仔细打量过自己,有一点可以肯定,我算是一个相貌相当正面的人。总之在乡里我就是个明星范儿的模样。所以那会儿主动想给我做媒和介绍对象的特别多。
“来来来,我今天带我去见一个人,”有一天我们市里的吴书记跟我说。
吴书记当然也是团的,不是市委那边的大书记,可他正好是我的顶头上司。他是来乡镇检查工作。那时已快下班了。他不是带我去别的什么地方。他把我带进了镇里的供销社。进去之前他就嘱我,到了店里随便挑两样东西买,而且让我专找一个年轻的女营业员买。那时供销社还是综合性的。我买了一双袜子,两块豆酥和两盒白水贡糖。我正买着东西,那女营业员的目光就越过我的肩头,朝我身的吴书记叫起哥来了。这时我才发现那女营业员长了一只小口。她的牙齿很白。每一颗都是人们形容的贝齿。她长了只标准的鹅蛋形脸蛋,皮肤很白。我第一眼就发现她长得很标致。我奇怪我到那个镇子也有一段时间,怎么就没发现那供销社里藏着个小美人。她叫金秀。金秀连忙招呼吴书记在柜台前坐下,接着就去沏茶。原来吴书记是金秀的表哥。我刚好买了两块豆酥和白水贡糖,就全拆开了待客。
“怎么样?金秀怎么样?”从供销社里出来,吴书记就直接问我了。
“奇怪,我来这里这么久了,怎么不知道供销社有这么一个女孩?”
“人家虽说当的是营业员,可是人家不拿那个摆显,”吴说。
吴书记这样就算把他的表妹介绍给我了。他拍拍我的肩膀,说以后就看你的了。我这时明白吴书记是想把他表妹介绍给我。他好像对我特别有信心。我对金秀也真的一下子就进入状态,我跟她几乎是一见钟情。我们的关系很快升温。从我这边的角度说,我刚刚在张兰的关系上遭受了挫折,俗话说失爱得用爱来治疗。我得尽快从那个阴影里出来。另外金秀也确实是一个让人心疼的女孩。她跟我在一起好像很快乐,嘴里总是不知不觉唱着歌。虽然她有时表现得比较隐忍。好像她心里有什么难于说出口的事情。后来我才知道,我和金秀碰到了与张兰一样的难题。我们之间同样横着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我们常常一块上市里逛街。我用那部嘉陵摩托拉的她。我们那个乡镇离市中心只有四五公里远。在没人的地方,她总是用双手拴住我的腰。可一到人多的地方,她马上把手撒开。在街上走她有时跟我并肩走在一起,可不知碰到了什么人,她就一下子又躲得远远的了。可她这种忽冷忽热,忽松忽紧的态度,我又不好开口问。可我总觉得她心里隐藏着什么。她忍着不敢跟我说。
“我总觉得我们最后可能会不可能……”有一回她说。
“什么可能不可能呢?”我说。
她眼睛望着别的地方。那晚我们在市里的一家小饮食店吃了夜宵。她还没吃完就把服务员叫来,说她要付钱。你瞎说什么呢?我来付,我说。我开始掏钱包。可她更快,她从手包里掏出了钱。她说以后这些钱都得她付。我说为什么?她说她可能以后会欠我的情。
“你胡说什么呢?”我喊。
“我怕你会瞧不起我,”她又说。
“我凭什么瞧不起你呢?”我几乎有点不明白。
“我家有一个硬条件!”
“什么硬条件?”
“我现在不告诉你!”
“为什么?”
“我会想办法。”
可我们一直在交往。我觉得我跟她很快地进入实质性阶段。原因也是一个单数需要另一个单数的互加。可就在我已经准备正式向金秀提出求婚时,我才从她的嘴里知道,她爸早就交代她了,她不能随便找个男子就嫁了。他要她找的对象是要能够入赘的,也是就能当倒插门女婿的。因为他们家就两姐妹。她是他们家的长女,长女当然得找一个倒插门的女婿。我这时才明白,她说的她家里有一个硬条件就是这个。我被这个事情弄苦恼和搞糟糕透了。我发现爱情其实就是个心理倾向的问题。就象我上面说的,爱情是一种情投意合,也就是除此之外,没有第二的问题。我一认识金秀,一种下意识一直支配着我。这个就是我的唯一的一个,没有第二的问题。爱即然是一种心理倾向,就不可能把倾向进行反倾向。她完全成了我的那种心理倾向。当我知道,她父亲要她找一个上门女婿,我发现我好像在一片黑灯瞎火里走路,走着走着碰到了一堵墙。我不可能像一个单数倾向了另一个单数,这时却要我放弃那个单数。
“你等着,我会想出好办法的,”她安慰我说。
“可能吗?你父亲会放弃那个硬条件吗?”我没希望说。
我真正爱上金秀是有一回她约我去爬山。我发现我们完全情投意合。那天我偶然看见她的身体的所有的凹凸面。她的胸脯十分突出,虽然她里面穿了胸衣,可我还是看见她胸脯的上端,有一种往上挺起的味道。我们那镇子旁边有一座小山。我们镇里的公家单位人员,有时休息日总是相约了去爬山。你知道一个单数男子和一个单数女子单独相处,男子的目光总会偷偷地悄悄地地往女子身上瞟。我发现金秀是个特别性感的女生。那天她只穿了件短衬衫,一条牛仔裤紧紧绷住双腿。她的打扮把她所有的性感的部分全表现出来。那天她摘了一大棒“桃金娘”。她找到了一眼小泉水,把“桃金娘”洗了洗。我们找了一个缓坡坐下来。她一颗一颗喂给我吃。“桃金娘”是一种含有红色素的野生水果。我们两人全吃出了个血盆大口。
“你这时看上去像一个外国马戏团的小丑!”她盯着我哈哈笑。
“那你呢?”
“我像你这个小丑的女人!”
那是她第一回口误把自己称为我的女人。她把自己当成我的女人,让我骄傲和欣喜得不能自持。那时正好是夏初的季节。天气象孩子一样说变脸就变脸。我们还在互相逗笑着,天突然变阴起来。我们还没做出反应,一阵大雨倾刻间就满山遍野下起来了。我们还不知道往哪里跑,两人不知所措站在缓坡上。我突然想到那里山拐角有一个农民盖的小竹棚。我说快跑。跟我跑。跑到那个小竹棚,我们两人身子全淋湿了。她看我一眼笑笑,我也看她一眼笑笑。可我看着她时眼光全凝住了。因为她的那件衬衣全湿了,正好全贴在身上,我这时就看见了她身上所有的凹凸面。她简直就像一个被雨水雕刻出来的人体模型摆在我面前。那衬衣贴在身上,就把她胸口那对天生美满的双峰全刻划了出来。我对她产生的不仅仅是一种对异性的向往,还含有一种古老时期童稚的原始的对母体的依赖和着迷。那时我已经把张兰慢慢淡忘了。我想这个像雕刻出来的女孩模型很可能就是我的那个单数了。从那天开始,我对她大胆地追求起来。她对我的表现也是一种承认和默许。这时她就把她父亲对她的要求告诉我了。
也就是她父亲要她找一个倒插门女婿。
我一听脑袋几乎炸了。我说这不可能。我说她是她父亲的长女,而我刚好也是我家里的长子。哪有谁家的长子去给人当倒插门女婿的?特别我知道我并不是太没出息的男孩。我父亲决对不可能让我无能为力倒插门。金秀苦恼得一直拧手指。就是把双手搅在一起,掰过来,掰过去。那天她刚刚给我洗了一叠衣服。我那时住在乡里的一个单人宿舍。她总是去把我的衣服拿了,洗好了再拿回来。这时她突然抬起头来,定定地望着我说,她一定要嫁给我。她说她可以去说服父亲。她有嫁人的权利,她没有找倒插门女婿的义务。她让我等着她的消息。
“可我真的想嫁你,”她真心实意说。
“我也是,我真的想娶你,”我也说。
“好好好好!你要嫁人可以!”金秀的父亲听她说她想嫁给我,连连说了好几个好。“你先等着,你先看我和你妈怎么死了,你再去嫁人!我现在就死给你看!你先把我们埋了,你想怎么嫁就怎么嫁!”
金秀的父亲跳着脚。
“到那时你想嫁给谁,嫁到什么地方去,我们都不管!”她父亲说,“我们都死了,要管也管不着了!呸呸呸,我怎么就养了这么个赔钱的傻子女!”
我看见没办法。金秀含着泪告诉了我一切。我又真的不想放弃她。我想想,那不然我就干脆去当个上门女婿吧。我心里想,上门和不上门还不是都一样。我不就是娶个妻子,和她成家立业过日子嘛?在哪儿不都是过日子?娶回家也是过日子,倒插门不也是过日子。我想回家跟父亲好好谈谈。我表示我一定要跟金秀结婚。只要跟爱的人在一起,当上门女婿就当上门女婿吧。再说现在也不太讲究那个了,什么倒插门不倒插门?不都是婚姻吗?都什么时代了?那不就是一个人的观念嘛,倒插门有什么不好?
“好好好好!你要去当上门女婿?倒插门?”我父亲听我说了,也连连说了好几个好。他正在搬一张躺椅,准备到院子里乘凉。他把躺椅放下,在墙角找到一根碗口粗的大梁木子,朝我身上横着就扫过来。“我让你去当上门女婿!你看我把你的腿敲断了,你去给我倒插门!”
“爸,你怎呢?你打我,你怎么能打我?”我躲着他,在我家的院子里跟老爸绕起了圈子。“我是乡里的书记,你总得给我点面子!”
“你说你什么书记?”父亲说。
“乡里的书记!”
“不是,是团里的!”他纠正我说。
“是是,是团里的,可团里的也是书记!”我说。
“可你这点儿书记怎么跟人家那个书记比?”父亲说。
“反正我大小不也是个书记?”我说,“我都是个书记了,你还打我?”
“你相当倒插门,我就打你!”
“可我都当书记了!”
“你那书记能跟人家那书记比吗?”
“那你是以为我这个书记是闹着玩的?”
“可你是小书记!”
“是是,我是小书记!可小书记也是书记!”
我一边跟父亲争论,一边躲着他。
“你一个小书记也要面子?你用得着面子吗?好好,我给你面子!”父亲挥着那根大梁木又追了过来。“我让你去当倒插门!我让你去当个倒插门书记!你这一下就脸上有光了?你当了倒插门,你还算是书记吗?”
作者风采
郑亚水,笔名梧闽,自号"山石码'',毕业于厦门大学政治学系,中国散文学会会员、漳州市作家协会常务理事,《龙海文学》名誉主编。
先后由漳州市图书馆出版《秋水白云》、《西方国际政治研究》、作家出版社出版《白云深处》、海风出版社出版《月泊龙江》等书籍。
2001年中国东欧经济研究会授其《企业文化一一现代企业的灵魂》''优秀社科论文一等奖'',该论文已经被清华大学收归《n<1知网空间》智库咨文。
2010年度荣获中国散文学会颁授“中国当代散文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