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作家 || 廖立新:房变(小小说)
房变(小小说)
廖立新
晚饭还没吃完,村支书发哥就推门进来了。
“厚贵叔,吃饭呢,明早把家里收拾收拾,乡里来电话了,说是上面的干部要来调研调研,找几户人家看下,了解一下革命老区的生产、生活情况,点名要来你家。”发哥陪着小心说。
“什么?调盐?我自己日子都过得紧巴巴,哪有盐往外调?你这不是坑我嘛!”我把碗一撴,就要发作。
发哥慌了,赶紧递上一支极品金圣说:“叔,别上火,别上火,官家的话我也不大懂,反正不会把你老人家的盐调走,只是来看看,看看。”
“那,你说说,你说说,为啥不上你家看看去,为啥不调你村干部的盐,偏偏要调我的盐?欺负我孤寡老人么?”我可不想听他瞎编排。
“乡上的电话说,张书记上半年来村里督促希望小学的建设进度,和你见过面,因此指定到你家来。”发哥的话好像有点道理。我隐隐约约记得,上次是有一个瘦瘦高高、白白净净、戴眼镜的人握过自己的手。不过那一次,那个人呆的时间很短,只进门打量了一眼,看到破房烂灶的,眉头皱得紧紧的,简单招呼了两句,就匆匆忙忙坐进中巴车一溜烟走了。也难怪,干部下乡基本都这样,开辆车来,转两圈,村干部家坐坐,一个时辰不到就回乡上了。这回,大概也是上面催了,下来露个脸,应应景儿。
第二天一大早,来了好十几辆小汽车,把村委衙门前的破停车场停得满满当当。几十号人走过来围着我的破屋子指指点点,那个瘦瘦高高、白白净净、戴眼镜的人站在中间,就像发哥家电视新闻里的书记市长一样,在用官话说着什么。看见我出来,他赶紧上前握着我的手,摇了摇。一个后生仔忙从小车的屁股后面拎出几袋米、一壶油塞到我手上。接着噼里啪啦的白光闪成一片,长枪短炮一齐瞄准了我,把我骇一大跳。我很不习惯被这么多人围着,可是老话说了,吃人的嘴短,伸手不打笑脸人,当官不打送礼人,何况我这么个孤老!当官也要演戏,演完就走了,我不看官面看佛面,不看佛面看礼面。便硬着头皮,做下配戏的角色。果然,没多久,滴滴几声,这一串乌龟壳又冒着青烟下山了。
没过三天,这辆乌龟壳又领着几台挖机、铲车、大货浩浩荡荡进了村,卸下了一地的钢筋、水泥、砖块。乌龟壳里的后生仔在发哥的陪同下走过来。发哥笑着说:“厚贵叔,有福啦,张书记专门派李秘书来,接你去省城玩几天!”“什么?接我去省城?这戏演得有点大了吧!”我一边嘀咕,一边转向后生仔:“张书记真这么说的?”李秘书点点头说:“是真的,我这次的任务之一,就是受张书记之命,接您老去省城住一段时间,检查检查身体,顺便……”不等李秘书说完,我一把抓住他的手说:“天爷!我活了七十多岁,最远才到过乡上,在乡上的饭店吃过一碗羊肉粉。这是积了什么德,劳书记大人记挂——”我抹着眼泪鼻涕,含混不清地呜咽着。发哥拍着我的后背说:“叔,你放宽心,只管好好地玩,到大医院好好地检查检查身体,家里的事交给我,我会帮你打理好的!”
……在省城的日子过得很快。我不但逛了许多地方,做了许多的检查,还有许许多多的头头脑脑来问我各种各样的问题。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城里的日子再舒坦,毕竟不是自己的家。尽管张书记一再挽留我多住些日子,我舍不下自己的狗窝,执意要回去。张书记又大包小包送了我许多吃的用的。末了,拿出一串新钥匙按在我手心里说:“老哥,收好了!”我纳闷地看着张书记说:“您这是?”张书记摆摆手说:“回到家你就知道了!”
才三四个时辰,乌龟壳就吱的一声停在了家门前,推开车门——一栋崭新的钢筋水泥房直直杵在眼前。发哥领着四邻五舍围在我身边,拼命地鼓掌。
我捏着滚烫的钥匙,嘴里咸咸涩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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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廖立新,笔名廖夫,鄱赣之子,中学语文高级教师,毕业于江西师范大学中文系,执教于深圳市光明新区实验学校,兼任本校放飞文学社指导老师和校刊《放飞》编辑,热爱读书和写作,在《中国教师报》《中国旅游报》“中华杂文网”《深圳青少年报》《广东教育》《光明教育》《中山日报》《西北作家》《中山文苑》《中国作家在线》《东山文学》等发表文章多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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