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一诗可以通过镜像、扭拧、破碎、裂解、分馏、萃取生发,比如: 快和变、追求与淡然、现在和过去、城里和乡下在错位之后产生陌生与锐利。诗之境有四:一为所见罗列,谓之意象;二以所见知所不见,一叶知秋,谓之理;三曰辩;四曰透,为文之至境。2004年,秦锦屏出版她的第一部诗集《落在睫毛上的雪》。此书经北方文艺出版社出版后,引起文学界部分专家的关注,秦锦屏是陕西宝鸡人,那里是古秦人的发源地。一个多面手,诗人、剧作家、作家。这些职业习惯让她在诗歌中极具镜头感,在静物铺陈和白描上意象纷呈,充满质感,这一点和李双鱼相似。她的核心意象是死亡、雪、粮食,如果再简化成一个词,就是天空。《新雪盖在旧雪上》这首诗可以作为秦锦屏的代表作,把死亡写得很唯美恬静,非常沉得住气,因而大气具有历史感和宿命感。"村庄 从夜寂静中醒来/穿棉衣的孩子 陆续走出家门 /脚印/四面八方延展"。有很强的动感和画面感。"家长关门的声音很轻 怕惊醒了甜蜜的梦//雪在飘/比雪更白的是白色的灵幡,浩浩荡荡/从一个庄院里 徐徐吐出来/接着又吐出细长或粗壮的哭声/一条长蛇一样的白色队伍 剪开了村庄"。这是一个人的宿命,也是一个村庄的宿命,雪既是宿命的背景,也是看见宿命的天眼和展现宿命的画卷。一个吐出,一个剪开,都有长镜头的冷静和超然。命运的残酷和冷漠是与生俱来的。"大车小车挤上了路/道边 是操手打呵欠的老乡,时不时/ 呵出一团白色的气/竹筐里的红白萝卜很乖巧/等待着 陌生的手任意翻捏"。一边哭得肝肠寸断,一边只关心他的睡意和白萝卜。就像鲁迅说的"亲戚或余悲,他人即已歌"。这不是冷漠,这是生活的常态,是天意,如同新的雪落在雪上。"竹筐里的红白萝卜很乖巧/等待着 陌生的手任意翻捏",这几乎是对整个生命的暗喻,自己很乖巧,人畜无害,但也被天意弄人,任意左右。在雪的把握上,秦锦屏有种神秘的天赋,似乎她和雪有种相亲的天分,如同吕叔湘之于鸟,杨丽萍之于孔雀。 "雪在尖叫,/来来往往的人 像长短不一的针脚/将裸露的村庄 缝合起来了/一些样式独特的房子 像/排列定位的扣子 拉拢了各方势力/列队 生老病死"。与前面的剪开对应,现在是缝合,整个村庄犹如一个尸袋,人就是尸袋的拉链。"村庄 是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 慈悲的眼睛/默默注视着一切 /日复一日"。村庄是老者,在某一刻就是雪,就是老天的眼睛,冷漠、平静、沉默着人的生老病死。死亡是永恒的天意如同雪,雪好像很脆弱,太阳出来就化掉了,但是比人类更悠久的存在是雪、雪山和生死的平常心。一个时代对于诗歌的热爱就是有更多的人好好写诗。一个诗人没有胸怀,是悲剧,诗人的使命就是给社会提供良知、胸怀和视野。王勃之《滕王阁序》所有精华不在文辞华美,而在里面的精气神,青春之王勃遇青春之大唐,其豪情仰天俯地,任意挥洒,找到人的自尊和自信。秦锦屏也有一种风花雪月的故意,这其实是一种基于天空的自然主义,如同泰戈尔和日本诗人谷川俊太郎。 "我正在像草木一样低头/冥想 半黄半青的月色/及指缝里稀薄的月光",这种略带伤感和凄清的文句,容易形成天人合一的对生命的无措和释然,就像"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诗人只有在露出自己的赤子之心的时候,她的诗才是热的,也才是跳动的。"我赤着脚/在花开遍地的大地上,在你梦境之外,悄悄地,/去了又来。""我们站在同一个维度,/对着同一个静物/描述/各自鲜活的经历。"为什么总有一些诗人的诗是鲜活的?正像鲁迅说的,用血写的文字总比用墨写的文字耐久。去了又来而不是来了又去,这是诗人把感情用进去了。"悄悄地""各自鲜活"都写出了生命的卑微和对自然的敬畏。写尽了一个邻家女孩对一位女神既敬畏又不卑不亢的自尊。粮食是秦锦屏的另一个核心意向。"这饼子,厚重、倔犟,/还有很多汗水漫过了青春……/它最终/以干硬不服软的形象示人/你呀,需打起“咬透铁”的精神/品味它饱满又扎实的人生",粮食自从被海子歌颂之后,才真的引起现代诗人的注意,在古代诗人中有唐人李绅的"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有唐人白居易《观刈麦》中的"右手秉遗穗,左臂悬敝筐。"其实是不胜枚举的,但很久以来,现代诗人一直是革命的浪漫主义占上风,都是仙风道骨式的"轻轻地我走了,一如我轻轻的来",一个女诗人写粮食,是应该赞扬的。为什么把粮食也归于天空,因为民以食为天,老百姓的天空是一日三餐,诗和远方是他们的星空。
站在南方看北方,这是秦锦屏的主流视角。"经风吹雨打,受高温火焙/锅盔,是土地孕育的孩子,沾染着天地的灵性/嚼着嚼着,你想流泪/咽着咽着,你就看见一一天高地阔,一马平川/悠扬苦情的散板里,/周秦的祖先,正扶犁走过……"如果南方是一匹马,北方就是一头牛,如果南方是一匹狼,北方就是一群羊。如果南方是一滴雨,北方就是一场雪无关风月。一个与天地抗争但敬天爱人的族群,一个吃的是草,挤出来的是牛奶和血的族群,命运只有两个字: 悲苍,但我骄傲的告诉你,从三皇五帝,到始皇帝横扫六合,北方人从来没败给南方人,因为,北方人离天空更近,所以看得更远。短视的南方人在财色过后,总由北方人收拾残局。
秦锦屏,一个北方秦地的女子,以她缤纷的意象写雪、写粮食、写死亡,其实都是写轻灵的天空带给我们的苦难和理想。她的诗有着古秦人的简洁和干脆,苍凉的行板沾着血和泪,在女性诗人中属于比较少的那类,在感情上表现出难能可贵的悲悯和沧桑。
梁庄,男,本名张文渊,生于68年,陕西西安人,居深圳。曾长期服务于华为公司,后自主创业。有多年收藏经验和大量藏品,曾为文化旅游部培训艺术品交易员。大学时开始发表作品,作品选入多种选本,参加编辑了《中国韵律诗歌旗帜卷》,主编《诗度360》,著有现代诗集《被放逐的诗魂》《绝对硬度》《荣誉校长》等,著有大量的诗歌评论,独树一帜,自成体系。策划多次大型书系的出版和文化活动,产生广泛的影响,是具有代表性的文化学者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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