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选刊】漂洋过海去买菜

漂洋过海去买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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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寐

老丼

青蛙用稻香的砖

砌起一堵宣扬民间疾苦的矮墙

蛐蛐反弹着琵琶

像被贬的谪仙沿着田埂流窜卖艺

月光将秧田边小屋土墙的表面

涂上了一层苦难的石灰水

又把屋顶上的茅草加厚了一层

房门虚掩,宋朝的烛光挤出户外高歌

屋内苦读的男人

趴在方桌上打起了漫长的鼾声

为了等那个已在墙壁上

伫立已久的红衣仕女能够走下古画

为自己披上一件御寒的锦袍

他已经假寐千年

在白云上作业

老丼

在白云上面作业,真的是件好玩的事

用一大团柔软擦汗。脸上布满了一面北冰洋的

清凉。用清风调拌的白萝卜丝裹腹

体内便有了几百个国度的甘甜

天空的托儿所里沉睡了多少星星的童年

银河的活水里游动着多少蓝鲸和白鲨

苍穹的多像一口倒扣的大锅

其中蒸煮着多少人间升华的喜怒哀乐

现在万分感概的我只想在脸上,抹一把锅底

的深蓝色漆,然后纵身跳下这白色的操作台

去和一朵妙龄的杜鹃约会

记忆或鸟鸣

老井

起初只听见一个音符

我的心也微微地发着抖

它抓住胸中苍穹里一缕新鲜的星光

艰难地向上攀爬,这个音符逐渐扩大

我又听见了,清泉,江河,海洋

而我的心也起了不小的变化

犹如一只红帆,它荡起了浩瀚的波澜

冲挤开理想的泡沫和堤岸的睡眠

还是这只鸟在追忆

它悦耳的声音一点也没被污染,或者扭曲

这片幽静的森林有多深

片片音符在向外面世界传播的过程中

逐渐苍老,稀薄。并相似与永恒

对歌

老丼

山谷空旷,去年雪化时的回声还在耳边萦绕

湖水澄明,阳光的滤网正打捞其中氧气的呢喃

丁香绽放的时间长过一个世纪

铁树盛开的过程比瞬间还短

春风浩荡那会淹死忙碌的蜜蜂

笑语太沉也压不弯玉兰的腰肢

我要说的话被桃花说尽

我想写的诗被闲云写完

我要走的路被花香走遍

刚和旁边的女游客搭个讪

便遭受到了妻子白眼的抽打

才和芍药对上两句歌

旁边已有几朵牡丹恼得跳枝自杀

真是个好木匠

老丼

被矸石砸伤了无名指,上井到医院

拍片一看,是粉碎性骨折

医生微笑着打上麻药

拿起锯子,轻松地将他的无名指锯去

动作熟练、优雅,简练

茬口光洁平整,低头苦苦寻觅

也没发现一点锯末或刨花

好想再来一次啊。受伤者茫然若失地

看着自己其他完整的手指

次日黄昏,路过山坡

却发现那脱了白大褂家伙

正骑在洋槐树上

正锯一根比手指粗了若干倍的枝干

技术更加娴熟轻松

这次连麻药也没用,直至木头从茬口处断裂

过程中也没有多少骨粉弥漫出

大树也没一声痛

有感

老丼

乌云的闺房野猫哪能进得去

杂草的粉拳打过来时,大象只能屈膝变为宋江

爱情生出了蚜虫,落叶用枯萎勾引麝香

格言一出口就会扫射到不肖子孙

惆怅拌上糖总比芒果更可口,多少年来

我一直和清谈比谁长的更高更茁壮

乌云生崽的时候

谁还会舞动绵恒的豹纹当笙歌的彩练

蜂群挺着帝国主义的断刺轻蜇之后

远山高高地崛起了投降者肥硕的屁股

一路上不断加重的木桶

老井

木桶可能有些沉

挑着它从墓群中穿行

一路上不断有东西钻入水中

她的身躯被坠得和这个下午这条小路一起

缓缓下沉

还不顿悟,两只装得满满当当的乳房

沉甸甸的摇晃,加重了山谷的重量

木桶越来越沉

幽灵装得满满当当的

悄悄冒出生命的气泡

稍不留意还会溢出那么一两滴

种进泥土里

立马开出几朵骇人的鬼脸

埋伏

老丼

乌云低得像裤扣,白桦树

扯下一片碧绿的蝉鸣做伪装

伏在体表的单筒望远镜内偷窥河山的壮丽

夏风在田野的锁孔内转动,西红柿

挑着灯笼行走,悠闲在田边哼着京戏

身后穿红袍的千军万马俯下身去,屏住呼吸

老王赶着一群反穿皮袄的羊经过山脚下

那一堆堆喷香的羊肉鲜嫩地走动

山脉像耸着脊背的狼群一样地埋伏着

但直到最后 ,也没有一只扑上来嘶咬

戏台

老井

露天里挂起的银幕

可以让四外的人们跑上十来里路

正月里塔起的戏台,把几十个省的表情轮番模拟

乡下的天空撑开民俗的大伞

四野的土地铺出命运的沉寂。刘二嫂守寡

五十年的轶事,只仅仅被村后的墓碑在心底铭记

马小丫的裤子仅被南风掀开一次

便让一夜盛开喇叭花的喊到外县

乡间大路上,汽车载满人间的悲喜滚滚向前

高高堤坝下,淮河把十几个朝代的兴衰

推入到远海中掩埋

在河边的旷野上还发生过一次

农民和矿工之间的大械斗。每一次的暴雨过后

都会有一阵血珠像匕首,挑破大地的肌肤

工蜂

老丼

工蜂嗡嗡地叫着

挺着长矛在半空里划下、自己虚拟的疆域

工蜂把盔甲顶在头上,把眼球瞪出体外

把岁月的毒运送到尾巴上

仅仅用几缕阳光草草包裹柔软的心肺

工蜂被生育出,但却不能繁衍

一条在时间的荒野里断流的清泉

到最后,只能用野菊的残香做为它

小小的坟墓

找不到合适的地方,安放怀揣的悬崖、深海

小小的工蜂。这一道道未解的代数题

挺着尖刺扑向苍穹,用生命中最后的一刺

试图蛰醒最高处的深蓝色睡眠

晚开的蟠桃

老井

牵牛花挪开大平原的寂静往篱笆上爬

一只毛绒绒的小鸡啄破季节温热的蛋壳

鲜嫩的鸣叫桐油般地涂满

我心底的柴扉上

谁在轻轻地叩门,我卷开眼中的草帘

却发现赶回娘家的老邻居翠珍,走错了房门

她丰芙的身躯里揣满了理想的积淀

行走起来已不再轻盈如兔

我一阵慌乱,她一阵尴尬,户外的田野上

有几朵晚开的蟠桃花,正用粉红的小嘴

啄破了春天。“啪”“啪”的巨响,像是有几只

点燃的鞭炮被扔在了,我们心房铁门的前边

还有许多的桃花被我一一错过

还有许多埋在地心的积淀需要我去开采

在煤矿井下刨煤时

感觉内心淤积的花香已高过,脑中冰冷的雪线以上

我遍体上下,淌出许多乌云一样地绵软的虚汗

黎明

老丼

黎明醒过来了,螃蟹吹着关于未来的水泡

蜘蛛做着网罗宇宙的美梦,我从睡眠中钻出来

用活跃的灵魂和沟底的花蛇交换着初春

冰冷的思想

哦!寰宇通明,几只黄锋向上猛扑

用它细小的尖刺扎透了白色的幕布,受害的天体上

洇出的瓦蓝色鲜血正渐渐扩散开

主啊!我不相信这小小的杀戮

就能带来一天的宁静

黎明,一个口吃者,对着遥远的蓝做

坚持不懈的朗颂,结结巴巴的霞光尖叫着

淹没了大地上人民幸福的笑

廉租房

老井

2011皖中大旱

禾苗和辣椒伏在田野里不动

市场上的物价和

股市荧屏内的绿色植物飞速上涨

乡野上一缕枯瘦的炊烟

搓着干瘪的麦穗,城市里 两个恋爱的男女

准备以三百年的工资做抵押

去订购精致的巢穴

大旱大旱,阳光无边、阴凉不见

房价房价一路上扬。高耸入云

我女友美丽的脸在一夜间变成荒原

我父母湿润的笑容里,掺上水银和黄连

大地上滚动着大团的燥热与无奈

我还是躲到清凉的井下去吧

穿着窑衣、拿起铁镐,井底刨食 、地心修炼

一心只采眼前煤,两耳不闻地面事

假如遇到敢砸到我 ,敢掩埋我的那堆矸石

那就说明我下辈子的廉租房 ,有了着落

晚秋

老丼

野菊目光里掉下的面包屑

已经足够稀薄的蟋蟀声食用

被秋风装订起来的脚印

已经可以供地层深处的面孔阅读

空气澄明,掺入了许多处女的眼神

天体的杯子里装满蔚蓝的鸡尾酒

远海插入河流的塑料管继续吮吸

天地间,一只肚腹中装满营养的蚊子

被大气层用万有引力的手指

牢牢地按在了地球的肌肤上

隐秘

老丼

田野上或者杂树丛中

有时会出现几座矮矮的土堆

大地隆起的伤疤,暂时没有被时间的双手抹平

有的上面杂草已经长了一尺多高

可能早成为蛐蛐和土公蛇的乐园

就算秋风前去吊唁,可能也会被咬上一口

也会跛着变黑的脚哭叫着跑出来

坟主们不为人所知的生平,散发着野菊般的幽香

构成了大地上最神秘的部分

只有等一场大雨下过之后,被大水冲散的泥土

才带着他们些许生前的隐秘,流向周围的十里八乡

青草

老井

碧波春心荡漾、青石哑口无语

瘸腿的老汉抖动破网

乍起的虾米惊散了满池的云团

秧田无边无际、禾苗亭亭玉立

四通八达的沟渠中流动着

河水无边无际的阴谋

我快步经过渠埂,表情深不可测

南风过滤乡野

番茄的口中已经没一句脏话

夕阳斜过村头

打坐的石磙望见修行的炊烟

如果我不是塘埂上

那丛最青翠的草,那我又是谁

淮河以北

老井

池塘寒着脸,两颗树小声交谈

大路铺开空旷与冗长,汽车的翅膀振得山响

鸟在半空中静止,村庄跑得匆匆忙忙

路旁,麦子深绿色的憧憬

大约蓬起有二尺多高,我的目光大约

长起有三千丈,仍连不上旷野尽头的群山

淮北平原,城市越来越远

梦境越来越宽,原野上几只蝴蝶

粉色的翅膀,颤动出远方海涛的波纹

隔着车窗望见

我的悲怆在辽阔的天地间

飞了一阵,落在肥沃的土层里

蛮荒旷远

老丼

这儿的山峰又高又大

暂时还不会被行人装进衣袋里

兜到远方去出售

这儿的松林又高又密

暂时还不会被醉醺醺的官员们

拿去当牙签使用。这里的潭水又清又深

只有拨开表面沾满的层层鸟语

才可以看见它如鉴的处女心

这儿的野花漫山遍野,成群结队的花香盖起了

挡风避雨的小房

这儿的山谷蛮荒旷远

其中的猎豹和羚羊

正在举行一场轰轰烈烈的

马拉松式恋爱

累了就斜靠在寂静的海绵垫上

渴了喝一口冰峰酿造的清凉

亲爱的你看:那朵紫丁香是你的红罗帐

这颗野杜仲就是我的鸭舌帽

水葬

老丼

方式很多,简单直接

无需花费大笔的金钱

死者活人均可,地点不限

可从山巅之上,堤岸之下

绿树枝头,垃圾堆里纵身跃入

能容身之处多得数不胜数

太平洋,地中海,汨罗江,柳树塘

一小杯大于或高于躯体的

清澈或浑浊液体均可

用海洋、江湖,溪沟做内衣

是多大的荣耀。如果中间再裹上一层温暖的鱼腹

那更美妙。“原来这里面已经住了好多的人!”

每一个刚深入水中的人都会

如此地惊喜

老镇

老井

池水里的绿苔,道路中的碎石

街面上的垃圾

孩童们的目光扯着新世纪的梦想

将破旧建筑表面的灰涩,一层层抹亮

天空灰蓝,太阳已熟得通红

基本上可以放心食用

街道空荡,行人们是否被一阵大风吹走

或让一阵雨水冲入低洼

我关注的旧草房已经停止更换羽毛

我紧盯的新楼阁

正挂在树枝上不停地摇晃

在乘坐一片落叶,渡过积水的洼地以后

我的身体越来越来越轻盈、越来越松散

几乎等于一缕自由主义的人烟

花生

老丼

坟堆不大,上面长满了碧绿的草

并排相拥的两个坟头,像是两朵

开不败的花

土层下,一个墓穴中

埋着几十年前自尽的一对恋人

两副搂抱在一起的骨架

已经彻底分不开。这睡在一个巢里的

两颗幸福的花生,是由头顶一丛苦难的

青藤结出来的

雨后

老丼

天空零碎地批发给大地

低洼处的白云被光脚丫子踢来踢去的

就没有想到去躲闪

与女儿走在雨后的柏油路上

看季节的越野车在桥下的水洼里熄火

池塘,本来已被围死的一座孤城

又被雨水的砖块壮大了声势

眼前的碧水生活一样肤浅,偏偏有人

给插上“禁止游泳”的标签。那就脱掉鞋子

下到水边,只把脚腕放在忧愤中浸泡

已是初夜,乌黑的细沙从

天穹中洒了下来,每一粒都像在韬光养晦

移动的小树

老丼

十年了,小树林在泉眼中不但没有溺死

还成长为大山纪念碑翠绿的碑文

我走入其中,寂静里

一个活蹦乱跳的动词出现

一块被血肉包裹的巨石,声音之河的源头般喧响

想学知了用花香掀开腹部的伤口歌唱

想学蜜蜂把心跳含在嘴里嗡嗡地飞翔

野草啊,请收敛你们的敌意

松针啊,请移开你们的光学瞄准器

来者只是一个移动的小树

到此学习培养能够扎根于天空中

强大根系的技艺

和大海相通的泪珠

老井

既然每颗泪珠,都和大海相通

那我就不该在眼眶周围

打上高耸的堤坝

还是让它们自由地飞翔吧

若干年后,再来到海边

便会有一阵认祖归宗的浪花

汹涌澎湃地扑回到眼眶里

片刻,大海少了一瓣

我的体内扩充为烟波浩渺的一片

蚕豆花

老丼

两分地的蚕豆花香

就扶住了几扇摇摇欲坠的土墙

茅草屋、柿子树、小笨鸡

相依为命的老两口坐在院子里

浅酌扑鼻的幽香。皱纹中的春光沙沙地

见长。语焉不详的声调平整,安详

铺开就是一床老土布的被单

屋旁的水塘清澈见底,鲜嫩的水草用

重彩的几笔,将谁的青春勾勒

斑驳的老墙推倒了就是土地

苍黄的土地站起来

就是老墙。老两口张大一望无涯的口

铺开辽阔的肌肤

等待青翠的蚕豆秧长到自己的身上

毫不相干

老井

寂寞之时,就点开手机屏幕

感到饥渴,就猛咽一口雾霾

我们在大街上走着

胳膊碰着胳膊,脊梁蹭着乳房

脚尖踩着脑袋

见面都忘记了作揖、万福、问安

各自坚守着脸上的冰川

多像一群毫不相干的人

相比之下,还是狗儿们比较礼貌

它们欢快地追咬、怒骂、做爱

一个抢到了骨头

就会有一群脏狗围过来庆贺

一个挨了城管的一脚

就会有十只汪汪上来讨个公道

桃花

老井

冒雨来到水沟旁,和一树桃花讲过去的事

我的表情闪亮,它的调子低沉

我的灵魂外放,它的思想收敛

我的声音可以在遥远的北美洲,引起强烈的共振

它的话语只能在自己的体内

形成一朵美学的积雨云,我们谈了很久

很久此后我语言中放射出的激光

仍未穿透它心尖上垂下的飞瀑

雨水打碎了花的痛楚,很远的地方都没有村庄

被东风吹得呜呜作响的只是四野的荒芜

前方,坟墓中已经有人爬起走过来

“这桃花为什么这样红,

红得像岁月辗盘中的血浆……。”

听不清是那个没有面孔的人 在轻叹

还是身旁的石头在发问

“一朵桃花就是一个少女,

一树桃花就是一座村庄……。”不知道

这是我的应答,还是整片天空的低泣

漂洋过海去买菜

老井

电闪雷鸣,天空老是想亲近大地

城市的腹中积水泛滥

街道上的白浪一朵高过一朵

路面上飘来了天空的白眼,行人的怒骂

发黄的麦粒。一个时代最底层的牢骚

泛着泡沫出现

汽车开始尝试狗刨,楼群浮萍一样晃动

在家门口分文不花就可以看海

这个感觉真是好

索性推开门,把辽阔的海请到家里来做客

在雨季,我穿上泳衣,拿起救生圈

打开房门

准备漂洋过海去买几根小青菜

山顶一寺一壶酒

老丼

最近一段时间

眼镜王蛇迷上了演算圆周率

每天傍晚它准时来到沙滩上

把躯体盘成一堆大大小小的圆

口中念念有词地推算

它用柔软的腰肢量过青蛙的三围

用血盆小口量过黄雀的思想

它的下一步计划是

到月亮上量量环形山脉的周长

到水星上测测蛮荒旷远的体积

然而这个宏伟大志却终未能实现

那天它在用尾巴测算樵夫脚腕上,缠绕的花香

脖子上挨了凶狠的一柴刀

这个戴眼镜的科学家 壮志未酬的学者

在以身殉职之时口中还念念有词

山顶一寺一壶酒,山顶一寺一壶酒

第三世界

老井

雨已下得很久了

天空中那个背插令旗、手捧雷霆的的人

反复出现,大风刮得迅猛急速

像掠过俄罗斯旷野的德军装甲方阵

天空摇摇欲坠

弼马温狂饮了一海的琼浆

迷乱的金箍棒捣得宇宙千疮百孔

穷人的茅屋随水而下

浑身淋透的老杜甫站在暴雨中疾呼

从他的衣襟下滴落大爱的火焰

天路崎岖坎坷难行

不断有探险者从最高处掉到地面

江河如苹果一样滚动

海洋钢水一样地炸开

悲怆的屈原头戴危冠

身缚巨石

却已经找不到一个风平浪静的容器

地球上一片大水

水面上漂来了第三世界沉重的叹息

水底晃动着人民公社含蓄的背影

宇宙中一片混沌,我的喉咙已经嘶哑

像受潮的雷管,再也喊不出一句话

桃花

老丼

桃花需要把紧裹在躯体表面的牢门

一扇扇地推开。它用粉嫩的双手拍打好久

雨水搓着细绳,拉紧梦的门栓助力

桃花出户的时候没走多远

粉红的香气已经翻阅重重关山

桃花体恤民间疾苦,把自己的生命色彩开成

和国道旁自焚者一样的火红

运煤的汽车从枝头下开过

短暂的黑暗过后是长久的明媚

肌肤黑亮的后生投过健康的一瞥后离去

恼怒的桃用花香的鳞片挖伤了

自己粉嘟嘟的小脸

磨刀石

老丼

暴雨如注,把磨刀石般平整的大地

冲刷个干干净净

天空亮出闪电的长刀,在空旷的原野尽头

磨了几磨。然后翻过刃面

又来了几下。乌云张开厚嘴唇喊出

喊出轰隆轰隆的助威声

大地矮了下去,那个在雨中奔跑的人

闪电的刀锋只是在他头顶上蹭了蹭,便一头栽倒

其身体的一部分和磨刀石表面脱落的灰烬

区别不大

绝句

老丼

西岭的千秋雪依旧光彩照人

东吴的万里船已经起锚出发

洁白的帆面上写满了十几个朝代的辛酸

风把它们荡向白云间

黄鹂展翅,裹着疼痛之网

命运之网,诗歌之网,弹出了好远好远

翠柳升空,大口嚼着黑暗

把希望悲悯和忧患插满世间

在临江的小屋,一个生者对逝者的回忆

带来一地历史的秋霜。波涛卷过头顶

谁在细数颅腔内诗歌的细沙,抬眼张望

行行白鹭在宣纸一样的碧空里,狂草猛画

浪奔浪流,长江很响地砸在苍穹的左胸上

宇宙中漫起一阵滔天的白雾。炊烟滚滚

炉膛中燃烧着忠骨,铜鼎中蒸煮着诗魂

干戈止息,我和诗翁在苍穹中仅打了一个照面

便各自沉默着离开

决堤

老丼

人们随着流水下沉,人们随着波浪消失

秋天连绵的古树上

月亮是一只饥饿的公牛,踩着我的心脏

向大堆的黄金和白银扑过去了

我从禁闭的贝壳向外遥望

愤怒的大海淹没了金星

银杏树上爬满了求救的目光

绝望的帆船张开白色的翅膀,却不知飞向何方

柔软的草地上

更柔软的少女被闪电搂住小蛮腰掠起

白的、黑的、绿的、花瓣。也趁机打开体内的废墟

释放出湿漉漉的雷霆,

随着流水下沉的人

他们的村庄被月亮挂在了,弯弯的双角上

他们的山脉惊慌地跳跃

打乱了星星整齐的队列,悲愤的海哗变了

更悲愤的银河在瞬间决提

五月的火焰

老井

五月的空气已经有些燥热

披在身上宛如穿了一件绸缎

只有当微风掀开它时

躯体上才能感到些许的凉意

旱情已久 ,阳光的铁拐敲打着大地

溅起一地干枯的野火

池塘花瓣般瘦小

鲢鱼和鲫鱼活在自己的泪水里

身着的棉袄早已换成内衣

城市的面目肮脏,乡野上裂开锯齿般的口子

远山郁郁葱葱

如同上了色素的馒头一样,吃起来香甜可口

大路旁,村民为了抗击强行拆迁时

在自己身上点燃的熊熊烈火

慢慢炖热时代冰冷的脸

重见天日

老井

总算是升到了久违的地面

这些重见天日的煤炭们直起腰身

敲打着痒痒的关节,想从那里

驱赶出盘踞亿年的苔藓

温暖的东风吹佛着他们脸上的

沧海桑田。清脆的鸟鸣擦去它们心尖上的

淤泥。每一块大炭都想纵情呐喊

但每一块大炭都怕自己口中喷出的

长长火焰烧漏了蓝天

太阳,这盏陈旧的矿灯继续擦亮宇宙的

脊梁。以前作为参天古木时,它们都管它叫

父亲!现在每块大炭都想跳起来

拍着它的肩膀叫兄弟

借力

老井

在地心

扛着一百多斤重的U型棚腿东倒西歪地

爬着一条百把米长的斜巷,

像一只小蚂蚁,背着沉重的面包圈

往上走。那被疲惫所攻占的身躯

已经变得棉桃一样柔软

使劲拽了前面站立的人一把

像一根稻草,他瘦弱的身躯轻轻地晃了晃

而我也借着这跟稻草反弹的神力

居然向前跨了一大步。在他坐在巷底小憩时

我抓了一把周围浓稠的黑暗

然后又借力向前挪了一粒米远

再也不会有人来了

老井

我的步幅很快,时间过得真慢

抬起手腕,已是深夜两点

大片的黑暗和沉寂沿羊肠瞎逛

在巷道的最深处

坐在一根废弃的木料上,关上矿灯

“再也不会有人来了!”

我刚念出这首诗,片刻之后便听见了

响在寂静内心深处的惊雷,森林倒塌的巨响

大海滚开时的轰鸣。片刻之后便看见了

前方浓稠缓慢的黑暗,逐渐地收拢成

一个男性人猿或女性人猿的身形,

正踩着时间的慢,无声地向我走来

鲜嫩的尖叫

老井

八百米地心深处的巷底上

密布着一些吞吐黑暗的放煤眼

这是工业粮食的集合地和中转站

是黑色鲤鱼们跨越地平线龙门前的短暂搁浅

直肠子的放煤大眼出现在脚下的岩体中

像九十度爬行的蚯蚓只露出

一个没有脑盖骨的头,连上没有内脏的黑洞洞腔体

被一种讳莫如深的神秘所填满

在经过离干活处五十米开外的

那口放煤大眼时,老窑夫心底的瓷器已经

抖得像秋风中感冒的筛糠

新工人毫不在乎地扔入一块矸石

在我心底溅起的却是一个女人化冻的尖叫

三十年前就失足掉入大眼的年轻女工

如今那声音水灵得依旧可以拧出一条地心里的

潺潺淮河。死亡的铁锁锁住了一个女人的二十年

地心的黑暗为她易逝的青春裹上了好多层

保鲜膜。不敢多想,我赶忙拉着徒弟

踩着她溅出眼口的青春余温飞快地离去

写给瓦斯

老井

又名沼气   学名甲烷

化学分子式CH4

能使人窒息死亡, 可以剧烈燃烧

还兼有核弹般的爆炸力

它是瓦斯,是亿万年来大地强劲肠胃

无法消化干净的

史前动植物的不眠魂灵

隐藏于煤缝间、石缝内

它瞪大仇恨的双眼,盯紧侵入它内心的人

胸怀万丈叵测

时刻准备涌出或爆炸……

假如它能够大声的读出我

在煤壁上为它写的诗

肯定不会湮没这么多无辜的生命

塌陷湖

老井

奉献过的地心空空荡荡

大片的土石不断陷落,做跨时代的填补

留下地表一个注满雨水的无底穷坑

一颗硕大得足以填平苦海的清澈泪珠

默默地荡涤着天地间的尘埃与荒凉

多少苦难与悲怆,都在这水底沉淀……

在每个清晨或傍晚

透过在其表面的烟霭

我望见的总是神秘和深不可测

那湖底深处的深沉哟

隐约现出宇宙中的一团黑洞

比海洋还深,比家园还久的塌陷湖

代表了矿山明媚的一面

它是矿山心尖的一滴泪

是矿山遥望苍穹的一只眼,而当过去的传说

水草般地在湖底晃动之时

水面上忽起了层层细浪,此时祖先们冒火的身影

在水底呼呼地搅拌起满湖煤炭工业的病痛

一只旧船,扯开白帆清亮的声带

载着矿山女儿殉情投湖时发出的那声巨响

驶向天与地的逼仄之处

化蝶

老井

干完了一般的活

坐在巷底的铁轨上,等待交接班

邱六说:“我猜今天地面上,

一定是个晴空万里的日子。

晴朗的晴、  空荡的空、 万恶的恶 ,

里海的里。”

二毛说:

“地面一定是个大雨瓢泼的日子,

弟兄们上井就一定能看得到,

邱六的老婆正穿条花裙子站在、

碉堡一样厚的乌云里,

端着巨大的水瓢往下泼。”

“一个两个的不是想上窑、

就是想别人老婆,

也就这么大的出息了!

告诉你们哥哥我现在只想

和本矿电视站的播音员柳淮丽、

同时变成两只彩蝶,

相互追逐着跃入到乌黑的煤壁

再也不出来。等到后来人开采!”

说这话的是满脸稚气的青工江小帆

坐井观天

老井

淮北平原上煤矿很多

落日沿着那座井筒凋零至地心

月亮又是扒着那座井架爬上来

我实在是统计不出来

每日在地心深处劳作

我只是凭着不远处井筒的战栗

就察觉到了黑夜和白天的交替

春天里煤壁花瓣一样柔软清香

冬季时瓦斯马峰一样在工作面上乱窜

夏天里整片巷道变得像一条湿漉漉的蟒蛇

秋天时成熟的煤炭豆荚一样炸裂开

在地心深处坐井观天的我

像一个久经沧桑的老农

通过阅读煤炭这部旷世的大书

就能感应到踩着自己头颅走远的季节脚步

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

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

某日我轻轻地吟出以上的句子时

连一直扳着面孔的地心岩层中间

也有了细小的动静

像是有谁正从中间爬起来

月亮踢响井架

老井

月亮撞击井架的声音是悲怆的

宇宙中一次猝然而至的裂变事件

喝醉酒的月亮像不羁的李白

在大唐丰满的乌云间赤足前行

井架把高大的身躯踏入云间

伸着长长的懒腰

一不小心,踉踉跄跄的月亮

踢在了高耸的井架上

钢铁撞击白银的巨响传出

几万颗核弹当量的能源被释放

天地沉重地晃了几晃

洁白的月亮瓷片 李白躯体的粉碎部分

一地妖娆地尖叫着流淌

乌黑的煤潮溅起三万里高

苍穹的表情漆黑一团

小姐 这是煤炭的黑 不是非洲的黑

老井

走在井口的工业广场上

与一群观光的少女不期而遇

黑人黑人

指着我光裸的肌肤 她们

嘻嘻哈哈 随随便便地在意识形态中

思想语言里

将我发配至遥远的赤道内

那个炙热的世界里

黑人黑人

为了避免一场

有关非洲的黑与煤炭的黑

之同异的大讨论

我只好和他们一起起哄

黑人黑人

辽阔富饶的黑大陆

茂密的可可林里栖满闪电

尼罗河中刺身绽放的黑少女啊

多想立刻抵达这个梦中的地方呀

……但它的确不曾做过我的故乡

漫游

老井

黑暗不稠也不淡

时光不紧也不慢,矿灯越来越多

一盏、两盏、十盏、百盏

明亮的光冲洗着大地漆黑的内脏

我开着车头驶向远方

感觉自己象开着军舰,巡航在

广柔的煤海四周黑浪涌动、金风阵阵。

有一瞬间甚至认为,我是驾车在亘古的

原始森林中遨游

杂草埋人,古木刺天,池沼中冒出生命的气泡

有时还会出现成群的野狼

将我漫游的道路阻挡,风拨开树丛

我看见了更远处的恐龙

正拉着时间的金犁,开垦亘古的荒凉

……为什么如今它们全都

浓缩成乌黑的一团

我用探询的矿灯问问四周乌黑的煤壁

但池沼、森林 、恐龙皆躲在天体演变史的背面

闭口不言

地心蛙鸣

老井

煤层中,像是发出了几声蛙鸣

放下镐,仔细听

却不见任何动静。我捡起一块矸石,扔过去

一如扔向童年的柳塘

但却在乌黑的煤壁上弹了回来

并没有溅起一地的月光

继续采煤   一镐下去

似乎远处又有一声蛙鸣回荡……

(谁知道   这辽阔的地心

绵亘的煤层

到底湮没了多少亿万年前的生灵

天哪  没有阳光  碧波   翠柳

它们居然还能叫出声来)

不去理它   接着刨煤

只不过下镐时分外小心

怕刨着什么东西,(谁敢说那一块煤中

不含有几声旷古的蛙鸣)

漆黑的地心  我一直在挖煤

远处有时会出几声

深绿的鸣叫,几小时过后

我手中的硬镐变成了柔软的柳条

岁月的醇酒

老井

没一个女人,连老鼠、蟑螂、煤层、综掘机

和铁支架也是雄性的,在地心深处劳作

脱了上衣,脱了长裤

汗水依旧推开毛孔的牢门往外涌,那就干脆扒个干净吧

只留下光裸坚实的皮肤穿在躯体外面

反正心田里长驻的女人,在脑海里久居的异性

不会尖叫着跳起来

并在刹那间捂住害羞的双眼

生活多宽广,地心多狭小

在四十多度高温的工作面劳作

男人们的热血快要煮开能源工业的海底

狭小的空间内雄性荷尔蒙弥漫

这在封闭的地心深处酿造的岁月醇酒啊

你尝上一口就会深深地陶醉

在某天电话中传来某位女性,清丽柔和的

问候时,猝不及防的大家都手忙脚乱地去拽遮体的

大树叶。炎热的工作面上、气温陡降20度

仿佛电话听筒里传出的脆亮女声

就是语言和季节的空调共同制造出的凉风

仿佛那柔软、细长的电话线

就是由所有渴望探入到地心猎奇的异性目光

共同揉搓出

最亮的光明

老井

煤块体内黑暗的器官一定是由

最亮的光明所构成,不信你用思想将它点燃

它是闪电的婴儿,月亮的根须

深邃时空海底里道德的准绳

地球童年悲剧和谎言的青涩结晶

在采煤时必须默默无声

拉紧身体的弦,射出劳动的箭

头颅内的海啸,心房内的金矿

被高高抡起的铁镐,划出远海的光

黑暗中的织女星蓦地一现,煤流滚滚,

地心的疼痛喊出来,就是暴怒的雷管

时空里最深的谜底就埋在负八百米地心

一群群半裸的莽汉撕扯下地心的黑暗

做长袍、做短褂、做糊口的黑米白面

井口刮来一阵冬天的微风。吹灭了矿工呼吸上

点燃的危险灯盏

中年

老井

人到中年,已经能够清晰地听到自己体内

金属齿轮转动时发出的咔咔声

躯体内有许多的配件已经衰老

缺油,宛如一家破损的机器

但却无法打开,注油。或者更换,吃力地爬上山坡

我心脏已跳动得像一头背着夕阳的大象

喘着粗气,刚在大石小坐片刻

血管中的液体就结了一层薄霜

活到四十余年

我种下的树木已被月亮伐倒

我爱的女人已让乌云驮走

我种下的庄稼已被狮子收割

我写下的诗歌已让野火吟遍

黑夜来临

每一片枯黄的落叶上都趴着

一万头负重的骆驼,每一朵绽开的棉花里

都郁结着几十个世纪的迷雾

露水轻轻摇挪移开山体

蝗虫歪头撰写着碑文,我站起身用目光里的铜锤

砸碎身体表面的坚冰

2011春、安徽大旱

老井

耕牛的双角已挑开晨曦

精钢的犁尖却啃不动生锈的土地

塘埂下,有小半池浑水晃动出嘶哑的乡音

那人还用柴油机胶皮管往上抽,大地粘稠的血液

流动得苦难、缓慢,路过田间,我的耳朵中灌满了

辣椒苗拔起泥土时产生的沙沙声

旱魃猖狂 ,赤野千里。只有途经老农印堂

中间的小河发出了一些忧患的哗哗声。浮云望断

众生皆愁,只有从煤矿退休的父亲 心中充满欣喜

好久不下雨了,天空中没有乌云发号施令

他肺中沉睡的煤粉和岩灰也不会

揭竿而起。重新堵塞上喉部的呼吸和畅快

又可以活过一个夏季了

父亲对着无边的灾情愉快地想,但愿老天开眼继续

旱下去,念念有词的父亲是千里江淮平原上

唯一一棵不需要雨水浇灌的作物

壮志未酬

老井

乌黑的精煤,挤压在煤场内

这么多凝固火焰缩成危险的一团

它们怀着燃烧的念头

在小小的空间内耗费着苍穹的寂寥

在一种怀才不遇的委屈中,久久等待

寒冷的风从它们的肌肤角层

剥下意志的碎片和虎豹的嘶鸣

但寒冷的风却吹不进它们的内心

吹不灭那一团包裹万里山河的神火

在天仓,在地仓,在工业食粮的囤积地

我闻见了一种壮志未酬的焦灼

“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

这一群肤色油亮的黑马

梦寐腾开火焰的四蹄,煤堆表面冒起的青烟

画出几十个朝代膜拜的图腾

几只水枪从高处喷射过来,远海的冷静与湿润

击中我心中愈来愈热的燃烧念头

此时忽听汽笛响起

一列火车和几辆汽车念着打开心锁的密码

同时开来

地心的梦

老井

躺在地心深处的煤堆上睡觉,当然很暖和

身上盖着一层掀不动的被子

这辽阔的大地八百米厚的土石层啊

身下有若干个柔软的朝代铺垫

梦里还会被霸王龙托着躯体

在史前的大地上跑上一段

呓语是从牙齿的关阙吹出的松涛

笑容里蒙上一层侏罗纪野桃花的幽香

我梦见了炸药、采煤机,矿车

股票,足球场

在一棵嫩芽中韬光养晦的春天

梦见辽阔的太平洋弹奏出不朽的命运交响曲

鸽群一样轻盈的战机穿过哀鸿遍野的叙利亚

有一瞬间,我梦里甚至产生了一片

燎原的大火。并没有害怕,只是竭力地

控制着不让它蔓延到

我的脑壳外边,这样就不会引起一场改变

煤炭工业进程的地心大爆炸

井筒

老井

煤矿黑洞洞的井筒

像故乡的水井,快速旋转的天轮

像井口的轱辘,嗡嗡作响的大型提升绞车

像在井口喘着粗气的老汉

那深入到八百米以下地心深处的钢丝绳

就是老家汲水的井绳

木桶在浅井内晃动,大罐在深井内出入

当快速下行的钢铁匝开黑暗之时

突然想起了老家沾满桐油的木桶撞到水面时

井中发出的那声脆响

像是黄瓜说给番茄的情话

在这一瞬间,扭过脸去

我不想让铁石心肠的罐笼

看见一个大男人泪流满面的样子

拉架车的母亲

老井

面对生活的重压,母亲有策略地弯下腰

拼命地拽着沉重的架车前行

“啪”“啪”地掉落在柏油路上的汗滴

溅起了阵阵白烟

写下了若干行蜿蜒的史诗

我还没看完,就被狠心的阳光

用双脚擦去

架车上面装着水泥或砖块,黄沙等

一座大厦的一部分

四个子女的吃穿、学费、前程

前面就是一个上坡

负重的母亲举步维艰,有一瞬间她的脑袋

快挨到了地球的表面

仿佛一根乌黑的火柴头

差点在滚烫的路面上擦着

差点使一个炎热的下午熊熊燃烧

连车上的水泥都急得想跳下来

推上一把。童年的我背着书包经过这里

急得心脏上都冒出了缕缕白烟

但在同学们的注视下

却不敢走上前,直至叽叽喳喳的

小鸟们都散尽才跑上来

像一根弯曲的青竹杆

我抵住架车的后箱斗,双脚加力

用身躯反弹的力量,推着车子向前

感觉轻松许多,母亲一回头

望见我,脸上的汗珠和泪水模糊成汹涌的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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