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 ‖ 呼噜

王超　文/图

父亲的呼噜在县委机关是出了名的。凡是跟他一起下过乡的叔叔都说，千不怕万不怕，就怕汉亭书记打呼噜。

易继魁叔叔是县委办公室主任，土生土长的本地干部。老家在两坪，参加识字班，走进了县委机关。由于工作关系，总在父亲身边，到农村自然也是同吃同住。他曾形容父亲的鼾声，可以穿墙而过，住在隔壁，也感受得到波涛起伏。好在时间短，一晚、两晚都能够承受。

后来文革开始，父亲和易叔叔都作为县里的“走资派”，被送到大庙区去学习、改造。

大庙虽然离县城八十多公里，处在崇山峻岭之中，但那里可是一个神奇的地方。高山上亮出大片平坝，一望无际，特别是稻花盛开的时候，街上的居民仿佛都能闻到醉人的米香。据县志记载，几条街上曾经有过几十座大大小小的庙宇，特别是1903年由法国神父德斯望建成的天主教堂，总面积达到了将近5500平方米。

大庙天主教堂

在天主教堂的旁边就是区公所。一个四合院，有栋两层楼的木板房。站在二楼的窗前，正好看见教堂顶上的十字架。

二楼原来是间大会议室，后来改成了“走资派”的集体宿舍。深红色的木地板上，铺满了金黄色的稻草。像是田野里的一块晒场。

父亲睡在最里边，依次就是易叔叔及一些部门的头头，并排竖躺十几个。父亲有一米八的个头，肩膀宽、腰身粗，一个人要占两个人的位置。

睡在这样的地铺上，大家还是有些想不通，怎么一下就成了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呢？有的晚上还睡不着觉，躺在稻草上唉声叹气。

此刻呼噜声已经响起，从轻到强，从低到高，当进入到一定音频时，就像一曲踩着节拍的进行曲了。没有入睡的叔叔们，开始悄声聊起父亲的呼噜，又从呼噜谈到了人生的命运。一到下半夜，谁也熬不住了，也没有心思和精力漫话人生了，只想闭着眼睛眯上一会。可父亲的呼噜正处在巅峰时期，一声接一声，时起时伏。大家谁也不敢吱声，最后还是易叔叔大胆地用鞋底，轻轻的敲了敲地板。父亲纹丝未动。他又使劲地敲了几下，父亲暂时停顿了一会。当易叔叔出了一口长气，正准备放下鞋子时，呼噜声又响了起来。他只好狠敲一阵，父亲大喝一声：干啥！大家虽然又惊又怕，但暗自窃喜，终于醒了。不料高兴才分分秒秒，父亲又打起了呼噜，他也许是说了一句梦话。

作者父亲王汉亭书记

第二天早晨，易叔叔忐忑地问父亲，昨晚还睡得好吗？父亲说有啥好不好的，该干活就干活，该吃饭就吃饭，该睡觉就睡觉。

易叔叔说，只有一个晚上出了意外。

食堂有个炊事员叫张义平，长得高高大大，手臂也粗，据说小时还练过功夫。他每天负责大家的生活。因为上面有规定，这些人是来接受教育的，所以伙食有标准，几乎见不到鸡蛋和肉。这天吃饭时，他递给父亲一个大土碗，装着红苕和洋芋，声调又高又恶：拿去！快点吃！吃了还要挑水！

当父亲吃了几口后，才发现碗底藏着大片的老腊肉。

这天晚上，大家再也没有听到父亲的呼噜声。

往 期 内 容

老乡	面子
酒友	北京吉普
石头	蔓菁萝卜　　　　　　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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