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国勇丨金龙桥头清官风（散文）
从淮阳第一中学出来，顺着大门前的小道向北拐，见一条甬路再向东拐，走不了多长时间，就到了金龙桥。
只是，这个叫金龙桥的地方已经见不到桥了，杂乱无章的民居铺天盖地，形成了蛛网一样的巷子网，就像是诸葛亮当年的八卦阵，如果一不小心钻了进去，不转个头晕眼乱，保证你走不出来。桥已经没有了，水依然存在，结了冰，静静地，没有一点的涟漪，或许，夏天的时候，这水里会长些浮萍，长些芦苇，也会长些莲藕类的东西。现在，这些都没有了，只有水边枯黄的草，还有冰上的杂物。
看到我来找金龙桥，一个老太太拄着拐杖来到冰边，指着冰对我说，那冰的下边，就是金龙桥，“老包铡四国舅，就在这儿！”
老太太所说的“老包铡四国舅”，源于元代杂剧作品《包待制陈州粜米》，这是流传在淮阳（当时称陈州）让淮阳人非常骄傲的一个故事：
宋仁宗时，淮阳县大旱三年，老百姓哀鸣遍野，民不聊生，卖儿卖女者不计其数。知道陈州的灾荒后，宋仁宗派曹太后的弟弟四国舅到陈州粜米，解救陈州百姓的灾荒。四国舅却截留皇恩，采用大斗进、小斗出的方式粜米，克扣救灾粮。不仅如此，他还有米里掺砂刮民膏血、敛财聚富强抢民女等恶行，致使陈州百姓叫苦不迭，怨声载道。当曹国舅用御授紫金锤打死敢于反抗的饥民张老汉后，张老汉之女张桂英万般无奈进京告状，宋仁宗钦命开封府尹包拯审理此案。接案后，包拯乔装打扮，微服私访来到陈州，在陈州大街小巷亲耳听到了百姓怨声载道，亲眼看到了以四国舅为首的奸臣劣迹斑斑。于是，在陈州府升堂问案，在金龙桥用虎头铡铡了四国舅。
在淮阳，结巴草的草根是白的，只有在金龙桥，结巴草根是红的。据说，是因为铡四国舅时，四国舅的血染红了金龙桥，也染红了金龙桥四周的结巴草根。
相关的文献资料记载，“金龙桥位于县城东南隅内湖之中，据传建于晚唐，为单孔石桥，长2.4丈，宽1.2丈，桥塘外用石磙排列在城上，有青石雕花栏杆，桥孔近水之处，装饰红石雕龙一条，头北尾南，显得古朴典雅，小巧精致。”据老人们说，新中国建立初期，金龙桥依然存在，城内的人们越过金龙桥才能走出古老的城墙，进入另一个新的天地。只是后来，人们为了争夺生存空间开始填湖造地盖屋建舍，一步步地把金龙桥挤入到了一池污水之中，再也没有了踪影。
但是，金龙桥依然铭记在淮阳人民的记忆中，还有那清官情结依旧，无论是遇到什么样的不平，总爱拿“老包铡四国舅”的故事来对比，乞求着那“河海清宴、中外乐康”的世界重现。
站在这金龙桥的旧址上，我耳边似乎听到了锣鼓喧天的回避声，衙役们一声声的喝道是那样的不可侵犯，还有那“奉旨”的诰牌更是威风凛凛。那一天，古陈州城湖中的芦苇早已经衰败，城墙枯树上一只老鸦正聒噪地叫着秋天，搅起了阵阵的烟云，成群结队的饥民跟随着包拯的仪仗一路走来，为的是要在金龙桥上看这一出千古难得的好戏。在王朝、马汉的推推搡搡之下，跌跌撞撞的四国舅也来到了金龙桥。在这里，四国舅曾经为强占民女张桂英打死了张老汉，莺歌燕舞的楼台花榭依然在，只是那卖唱的女孩儿唱的已经不是一江春水向东流，而是带有亡国之兆的后宫花了。
四国舅看了一眼金龙桥，暗自冷笑，包拯胆子再大，难道说还敢在这小小的陈州府把他铡了？他目空一切地看了一眼天上的云，蛮不在乎地吹起了口哨。但是，陈州已经民怨沸腾，四国舅的到来，不仅没有把黑社会放在眼里，对普通的民众敲骨吸髓，对豪绅们更是敲诈勒索，逼迫进贡钱财以消灾弥祸。他的贪婪彻底地打破了陈州的社会规则，让每一个阶层的人都不能容忍。现在，清官出现了，不惧皇权，一举拿下了四国舅，大家怎么不欢欣鼓舞？杀掉四国舅，是民望所归。
当王朝、马汉打开虎头铡时，从京城来的圣旨正随着骏马奔驰，曹国太已经为四国舅求来了救命符。可是，即使那骏马扎上翅膀也挽救不了四国舅的命了，大堂之上，包拯扔下了处斩的令牌：开铡。
瞬时，血光迸现，四国舅一命呜呼！
每一次听到这个故事，我总是想人们来到这个社会上，都要为人生这场戏演好角色。如果说人生这场戏有什么潜规则需要遵守的话，那就是“每一个人的存在都有存在的价值”。如果四国舅重视陈州的每一个人每一件事儿，不去破坏陈州原有的潜规则招来众怒，哪会因为这米面之贪送了性命；如果不是四国舅的米面之贪，也没有包拯清官廉洁的故事千古传扬。所有的发生与所有的存在都是社会规则的体现，当我们繁花落尽洗尽铅华的时候，才会明白所有的努力不过是行云流水一样，最终都跳不出这个社会既定的潜规则。
我站在金龙桥旧址上倾听着历史的脚步，乞望清官的故事能再一次讲起，生旦净末丑能敲响人生的锣鼓，让淮阳的舞台再一次唱起清官的颂歌。
秋风起，废弃的塑薄膜袋和纸片随风起舞，旋转片刻飞上了天。巷子口的那盆线菊抖擞着身躯绽放着雏黄的花，散发着秋天的希望。一只黑狗从巷子中窜出来，巷子深处传来了豫东红脸王李斯忠那铿锵有力的唱腔：
……
众大臣在金殿齐把本奏，
保为臣下陈州查案追脏，
宋王爷先赐臣三员大将，
三口铡一道旨我带出汴梁，
哪一个要贪脏克扣良饷，
着为臣先斩首后奏君王，
望娘娘开皇恩将臣释放，
我要到陈州地救民的灾荒，
……
作者简介：
贾国勇，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行为证据》杂志社主编，新媒体《行参菩提》创始人。著有长篇小说《测出的不仅是心跳》、《谜底就在现场》、《致命谈判》、《命案现场》、《神探》、《大测谎师》、《市长命案》、《市长夫人》等，以及散文集《立地成佛》、《心止即岸》、《行参菩提》等。创作、投拍了《命案现场》（20集）、《捕狼人》（20集）、《完美指控》（30集）、《博弈》（30集）、《糊涂县令郑板桥》（36集）等电视连续剧、系列剧多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