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可乐的罐子《残手》

残手

方婷的父母开了一家规模不大的便利店，虽然谈不上大富大贵，但也不缺什么。可是她还是很自卑，因为她父亲是一个“残疾人”。

父亲的左手只有四根手指，没有食指。听亲戚说，是因为赌博输了钱，被别人砍了。她不愿意让同学知道自己的父亲曾经嗜赌，也不愿意让他们看见父亲那只残缺的手。所以即使父亲的便利店离学校不远，她也从不让父亲来学校接送她。

天总不遂人愿。班主任要求这个学期的家长会必须让同学们的父亲来开，因为过几天就是父亲节。方婷不想让父亲来参加这次的家长会，她似乎都能想到同学们在看到父亲的手之后的窃窃私语:

“你看，方婷她爸的手怎么这样！”

“好恐怖，她爸是不是偷东西被抓了呀！”

“据说她爸以前赌博来着。”

……

方婷敲开了办公室的门，向老师表示父亲生病住院了，不能来学校，班主任同意了。走出办公室，方婷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她长长的舒了口气。

回到家里，方婷看见母亲一个人坐在沙发上，便问:“妈，我爸呢？”

母亲眼睛一直盯在方婷身上，说:“你爸在房间里。”方婷被母亲盯得有些发慌，毕竟刚刚才和班主任撒过谎，便拿着书包准备进房间。

“婷婷，”母亲仍是盯着方婷的眼睛，站了起来，缓缓地说，“刚刚你老师来过电话了。”

方婷心中一颤，她完全没想到老师还会打电话到家里来。事已至此，方婷只好强装镇定，说:“是我和老师说了谎，我只是不想爸爸被同学的爸爸嘲笑而已啊！”

母亲快步走到方婷面前，说:“你是怕你爸被嘲笑，还是怕你自己被同学看不起？他是你爸呀！”

方婷红了眼睛，冲着母亲大叫:“是，是我怕被同学瞧不起，可是爸呢？都是因为他赌博……”母亲抬手扇了方婷一巴掌，堵住了她没说完的话。

空气中弥漫着战争后硝烟的气息，方婷就这么站着，整个儿懵掉了。长这么大，母亲从未舍得让她做家务，甚至她自己的衣服都一直是母亲在洗。而现在母亲却给了她狠狠的一巴掌，让她不知所措。

母亲把脸背了过去，说:“你出生的时候，我和你爸都太年轻了，连固定的收入都没有。你奶奶嫌弃你是个女孩，一直想让你爸把你送人。可他哪里舍得啊？一直把你当宝贝养着。后来实在没钱了，你爸听了几个兄弟的话，以为赌博来钱快，攥着最后一点钱，想赢了回来给你买奶粉。没想到不仅没赢，还欠了一屁股债。那些人想拿你来抵债，你爸抱着你不愿意撒手。有几个人急红了眼，拿斧头直接砍了你爸的手……你爸这辈子，都是为了你啊！”

方婷忽然想起来小时候父亲抱着自己去公园玩的事。公园里的小孩子看到父亲那只只有四根手机的左手都离得远远的。而父亲却当做没看见，用那只残缺的，像开败了的花儿一样的手牵着方婷。

那是父亲的手啊！即使丑陋，残破，但手心的温度是永远不会因此而改变的。

眼泪顺着脸颊滴落在地上，碎成几瓣。母亲叹了口气，出了门。方婷静静地走到房间前，透过门缝看到了父亲的背影。房间开着灯，但是光很暗，父亲站在窗前，右手夹着一根烟，撒了一地的烟灰。

父亲吐出一个烟圈，在光下他垂着的左手显得无比狰狞。

“嗒”，方婷看见有一滴水砸在地上，那是父亲的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