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如白水

爱如白水

文/徐利广

父亲年轻时身强力壮,吃苦耐劳,却依然家徒四壁。母亲知书达礼,乐善好施。一家人过着清贫而甜蜜的生活。

父亲喜欢喝酒,疲惫时喜欢抿上几口。因为家中经济拮据,只能喝两元钱一瓶的沭阳白酒。遇到贵客临门,才会花上五元钱买上等的洋河普曲。当然还有洋河大曲,只是耳闻,未曾见过。在我童年的记忆中,白酒分为三类:普通的沭阳白酒,上等的洋河普曲,最高贵的洋河大曲。所谓贫穷限制想象,意即如此吧。

外公的生日是正月初八,每年的这天,都是我最高兴的日子。这一天,我们举家出动,去外公家祝寿。外婆去世早,具体什么时间,我也不知道,反正我没有见过。外公把舅舅和母亲拉扯大很不容易。所以,每到外公生日这天,不管遇到什么样的天气,我们都会去。有一年正月初八,那天大雪纷飞,我们在缤纷的飞雪中跋涉。当我们历经三个多小时,步行20多里地,到达外公家的村庄时,发现外公拄着拐棍已然在村头站立了一个多小时。他说:“不管天气怎么样,别人来不来,我相信小姑一定会来。(外公比照他的孙子,称呼我母亲为小姑)我不指望你送什么礼物,有空来喝杯开水就行。”

舅舅嗜酒,他的几个儿子亦然。父亲每次去外公家都会酩酊大醉,喝醉了就在一起天南地北地侃大山。一直侃到日落西山,才踏上返程。父亲有一句名言,那就是“不管我醉成什么样子,都能把儿子带回家。”事实也果真如此,虽然父亲经常喝醉,但我每次都能坐在他自行车的后座上安然无恙。其实父亲喝醉倒不是因为他喜欢酗酒,而是因为我几个表哥都善于饮酒,几个晚辈轮番敬酒,父亲自然不胜酒力。我曾经非常好奇父亲的这个特异功能,直到我自己做了父亲,才知道这样的本领叫——父爱。

父亲不管怎么醉,意识都是清醒的,他可以安全地骑着自行车行驶20余里,把我带回家中。但是到家后,需要饮用大量的白开水,以此来冲淡酒精的含量。那时我家没有电,当然就没有电茶壶电饭锅之类的,也没有煤气,连炉子也没有,烧水只能用草。父亲到家后,母亲会把锅洗干净,放上一盆水,用一把一把的草把水烧开,灌到茶壶里。我经常会在夜里听到父亲喊我母亲的名字,说:“倒杯水给我喝。”母亲就会披上衣服,摸到火柴,点上煤油灯,倒上一碗开水,等到冷却后,端给父亲。有时一夜喝一次,有时一夜喝两三次,有了开水的稀释,父亲第二天就会醉意全无,精神抖擞。

初中毕业后,我考上了师范学校。那是第一年对全体学生收培养费。在我前一年,师范生还有20%的免费生。如果有这20%的名额,我想也是可以考取免费生的。可惜没有,所有学生,全部要交11000元的培养费。一万多元,对于现在的家庭来说,也许不在话下。对于当时的农村家庭来说,却是天文数字。我依稀记得这11000元是怎么凑出来的。一头牛2000元,粮食2000元,所有的能卖的树5000元,借款2000元。

我不想读书,想学农机维修,因为我看好农村机械化发展的前景,认为农村天地广阔,大有作为。可是母亲坚决不同意,毅然决然地变卖了家里能够卖得出去的东西,把我送进了师范学校。

那一年,我们那班的同学应该大都是贫寒家庭的出生。中午吃饭时,大家都是两人合伙打一份菜。我们不比谁吃得好,常常比谁吃得便宜,吃得实惠。有一次,我看到邻班同学一个人吃一份豆角烧牛肉,吃了一半就不吃了,心中不禁唏嘘不已,为浪费的这盘菜而扼腕叹息。我们五点多吃晚饭,到了九点回宿舍,大家都饿得肚子咕咕叫,只好倒一茶缸白开水,慢慢地喝着。也许,有小伙伴会说,为什么不买零食吃呢?这个问题只能用“何不食肉糜”来回答。

父亲喜欢喝酒,但在我读师范的那几年里,却几乎滴酒未沾。只有在过年的时候,才会从市场打一些散装的白酒。父亲说,心情好的时候想喝酒,累的时候想喝酒,可是心情好的时候喝水也一样可以品尝到酒的味道。我知道水毕竟比不得酒,只不过是家里没钱,父亲聊以自慰罢了。

工作以后,我拿到第一个月的工资,就买了一箱酒回家,对父亲说:“姆大,你不要再喝散装酒了,喝这个吧!”父亲的眉宇间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喜悦,说:“好好好。”旋即又正色说:“喝酒就像喝水,都一样,你不要瞎花钱。”

在我的情感世界里,父亲、母亲和我之间,没有雪碧的清爽,没有咖啡的醇厚,也没有白酒的浓香,所有的生活皆淡如白水。在这一点一滴的水中,却折射出夫妻、父子、母子之间的甜蜜的真情。这种甜蜜的味道让我细细回味,终生难忘!

作者简介:徐利广,教育硕士,江苏省优秀少先队辅导员,宿迁市小学语文学科带头人,中小学语文高级教师,宿迁市阅读推广人、十佳少先队辅导员、优秀教师,多次被评为县优秀班主任、县教育教学先进个人、县教科研工作先进个人、县控辍工作先进个人等。著有《教苑拾零》,主编《小学生优秀作文选》《国学经典少儿启蒙读本》,先后参与编写《中华民族传统核心价值观故事选编》《中国古代神话传说精选》《中华最美古诗词鉴赏》《“六要素”高效课堂教学模式实践研究》等校本教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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