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小说】——晴空以北【03】
五
之前由于下了几天的雨，天气一下子就开始转凉了。莫北南早上出门的时候明显的感觉到了这种温度的变化，迎面吹来的冷风，让他头皮一麻，身上的衣服略显单薄。一场秋雨一场凉，他常听爷爷这样说起。
他突然心情明朗起来，或许是空气清冽的原因。整日缠绕在脑海中关于言夏的事也逐渐简单化。谁的青春里没有过这种禁忌的爱情，虽然它只能羞长于渐渐冒起的胡须里，变粗的嗓音中，慢慢老去的青春里。但即使拥有不了，自己也莫失莫忘。
莫北南遇到了洛扬，结果两人都迟到了。他们在任课老师无可奈何的眼神下走进教室，莫北南听见老师转弯抹角的训斥，但他没有顶撞。
洛扬说那老师真讨厌，有本事点名道姓的说，大不了我们就潇洒走出教室，正好今天不想上课。莫北南不理他，低头拿出课本。突然觉得有人在看他，他一抬头，就和前上方的叶若四目相撞。她立马慌乱的转过头去。
言夏的课在第三节课，她进来的的时候莫北南发现她的脸色比昨天好多了。言夏的视线在教室里巡视了一圈后，停在在莫北南身上，嘴角漾开一个小小的如涟漪般的笑。别人没注意，但他却看得清楚。
没有阳光，莫北南身上却起了一阵暖意，皮肤上的毛孔都在吞吐着温热的气息。窗外天边阴云在团团翻涌着，在吞噬着这座城市的边缘，像肥厚的嘴唇不断吮嗫着高楼建筑，舔舐着边缘的冰冷和潮湿。
在回家的路上莫北南碰到了骑着车回家的叶若，他奇怪以前从来没遇见过她。他对叶若的印象不深，只有几次跟着洛阳他们捉弄过她和其他几个女生。她很怕虫子，看见肥软的青虫她会惧怕的闭上双眼躲在别人身后。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莫北南都在路上遇到叶若，也许她家新搬来了这里。莫北南想，不过于他来说没关系。
莫北南在课桌里发现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几个字：下午在楼顶有事找你。他觉得莫名奇怪，洛扬说是不是有人找他麻烦这一类的，莫北南摇摇头，最近我又没招惹谁，我不打架的你忘啦。洛扬捻起这张湖蓝色的纸笺说，这字有点像女孩的，莫北南，不会有人要给你告白吧。洛扬笑的有点暧昧。
莫北南叫洛扬闭嘴，打断了他的猜想。
下午的时候人走的差不多了，莫北南想起纸条上的话，心里有几分好奇。于是默不作声的就向顶楼走去，在楼顶门外他就认出了叶若。她很瘦，宽大的校服套在她身上显得空荡荡的，头发被风吹的乱飞。她一看见他，脸就烧了起来，他走到她前面的时候，叶若觉得自己的心跳得乱了节奏。
有事？
她犹豫着要不要开口，嘴唇在冷风中张张合合几次，但都没发出声音。最后牙齿猛的咬住下唇再松开，留下一排短短的发白的齿痕。
然而一声刺耳的铁门撞击的尖锐声传来，他们向后望去，看见不远处门边的言夏一脸疑惑的看着他们。她手里的一串钥匙在轻轻碰撞，清脆的叮铃声。
叶若，莫北南？你们在这儿。然而话没问完，她心里就有了几分了然。
小姑？叶若也没想到言夏的突然出现，本能的叫了一声，自己的心事被人撞见，又羞又窘，连自己说了什么也没注意到。等她反应过来后，就小心翼翼的去看莫北南的表情，他的表情有些慌张惊讶，只是叶若以为他是知道了她和言夏的关系才这样的。
莫北南惊讶于言夏的出现。他轻轻地叫她，声音都有些抖动。
言夏也是第一次碰到这样的情况，更没有想到是莫北南和叶若。她只好转身就走，除此没有任何动作。
莫北南想追上她，但脚步有些沉重迟疑。可是这个小小的动作还是被叶若看在了眼里，心里有些猜测却不敢去往深了想。
莫北南，别说出去。叶若的声音突然变得很冷静，言老师是我的小姑，我知道你听见了，但别说出去。
那你一开始想对我说的是什么。
我，我以后可以和你一起回家吗，还有，我的车链条坏了，明天早上你能给我修一下吗？叶若的脸呈现出一种单薄的白色，或许是被凉风吹的。
莫北南嗯了一声就走出去了，之后空旷的楼道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后来越来越远，台阶上薄薄的尘埃被弹起，浮散在空中。
那天他跑下楼梯后当然没看到言夏，偌大的学校，沉闷得像一口封存在时间里的老钟。
他的双脚不听自己的话，还是追随着她，明知道他们之间的齿轮是错开的，明知道他的路是朝南，她是向北，苦苦追逐，只会离原来的自己越来越远，迷失在陌生的沼泽中，没人会来救他。
可他还是输了，没人看见他这场赌局是如何开始的，但莫北南知道，一开始他就输得彻底，在言夏的柴米油盐里掺不进他这杯酒。
谁都知道火是碰不得酒的，不然一切都会被烧得面目全非。所以他选择自己吞下这杯滚烫的酒，灌进自己冰冷的胃里，麻痹自己所有不堪的想法。
是的，不堪，他人生的第一场爱情不过是一次不堪。
六
叶若第二天早上没有出现在莫北南家门口，他看着门口空无一人，只是大大的打了一个哈欠后，开始了像往常一样的早晨。
但她第三天出现了，在莫北南右脚刚踏上踩板时，她骑着车像一阵风一样呼啸着经过莫北南，最后在他前方距离三四米的地方停下，转过头叫他。
莫北南，一起走吧。
他不吱声，算是默认。她就开始道歉，说她昨天没出现是因为起晚了，自行车也修好了，至于是谁修的，她没说，莫北南也不想问。
第三天，第四天，直至以后的一段时间里，叶若都会准时出现在莫北南家门口，彼此心照不宣。
莫北南撞见言夏手臂上的淤伤那天，出了久违的温暖的太阳，秋天的阳光像买剩下的菜一样，尽力的展示着自己所剩无几的新鲜。那天言夏穿的是一件长袖的棉麻衬衣，像她的脸一样素净。她回到办公室的时候人都走了，于是她慢慢的拉起覆盖住手肘的衣袖。但谁知莫北南突然闯入，一眼就看见了一眼就看到她白得几近透明的皮肤上竟然有一大片青紫的淤伤，触目惊心，狰狞而可怕。
她慌忙放下袖子，问他怎么来了，想就此掩饰。但莫北南打断了她的话，言老师，你的伤，是怎么来的。
没什么，摔的。她回答得风轻云淡，可他直觉上认为并没有那么简单，那淤青看上去明显是被人打的，他冲上去捞起她另一只手，果然上面也有一处淤伤，程度深的地方还泛着血丝。
莫北南！她喝止住他。
这不关你的事。这句话从言夏口中说出来没有一丝温度，像一块冰一样贴住莫北南的皮肤，让他瞬间冷静了下来。是的，刚才的举动确实有些冲动。
他在心里嘲笑了一下自己。言老师，我是来拿上回做的卷子的。
言夏也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轻轻地开口。你的卷子我放在学习委员那儿了，有几道题你可以问问她。
嗯，那我走了。
莫北南自己有自知之明，他忍住了千万疑问，转身走开，这是他最好的姿态。走得决断，反而干净。
每次和叶若放学回家，他们之间的话题，其实大多时候都是围绕着言夏的。不知怎么回事，自从他知道了她们的关系后，叶若就老是提到言夏。
——昨天小姑在街上捡到了一只小猫，到没有带回家养，她丈夫不喜欢猫。
——你的卷子在我这儿，言老师说你有几道题要我给你纠正一下。
——小北生病了，小姑才请了一天的假，要去照顾他，她丈夫？他总是忙。
叶若总是用”她丈夫”来称呼那个她本来应该叫姑父的男人，莫北南问为什么，她说其实她并不喜欢他。
莫北南发现他和言夏间的关系开始变得有些微妙，或许是从那次陪她接小北开始，或许是在楼顶撞见那件事开始，又或许是从撞见手臂上的淤伤开始。
莫北南，无从可知。但他发现言夏的眼睛总是在上课时直接掠过他，他再在课上睡觉，她也装没看见，作业没交，也当没那回事儿。这对他来说是有些残忍的，这种忽略让他心里有些痛痒。但即使这样，他上课也没再睡觉，即使熬到很晚也要在第二天交上作业。
连洛扬都说，莫北南，你变了。
但究竟怎么变的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只是深秋的风，把他的青春吹的越来越薄。
在不久后的一天下午回家的路上，洛扬碰到了他和叶若。三人面面相对，洛扬别有深意的眼神中赤裸的暧昧就这样蔓延开。莫北南没有告诉他和叶若的事，因为不管什么话，只要经过了洛扬的嘴那么一说都会变味的。他朝莫北南打趣，怪不得这一段时间你走的这么早，原来有人陪的啊，爱情的力量可真伟大，连你小子也。
打断他的话的是叶若。
哎，别乱说，只不过是顺路，碰巧而已。但这番解释不仅苍白无力，还更显得欲盖弥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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