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渡舟——伊尹“三黄泻心汤”,是泻火剂的主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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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黄泻心汤”由大黄、黄连、黄芩三味药所组成。为商朝伊尹所创。相传伊尹是最早的中医方剂学著作《汤液经》的作者。所以后世医家又将三黄泻心汤称为“伊尹三黄泻心汤”。有记载的,用本方治病的是西汉的淳于意。他用三黄泻心汤治愈了“涌疝”之病,见于他写的《医籍》,但他称此方为“火齐汤”。据我推想《汤液经》中设有各种治疗门类,如“火齐”、“水齐”(齐同剂)等等。三黄很可能是火齐门的主方,太仓公从其治疗门类出发,而直呼其为“火齐汤”,这也未尝不可。太仓公用火齐汤的治案在《史记》土描写颇详,很依得一观。“齐、郎中令循病,众医皆以为蹶,人中而刺之,臣意诊之曰:涌疝也,令人不得前后溲。循曰:不得前后搜三日矣。臣意饮以火齐汤,一饮得前溲,再饮得大溲,三饮而疾愈,病得之内。所以知循病者,切其脉时,左口气急,脉无脏气,右口脉大而数,数者中下热而涌……故曰涌疝。中、下热,故溺赤也。”据上脉证,太仓公采用火齐汤,以泻火热之凝结,故而取效。
“三黄泻心汤”的方子传到东汉末年。又为张仲景编写的《伤寒杂病论》所收,仲景用其治心下气分的热痞证,即所谓“心下痞按之濡(软)其脉关上浮者”的热邪痞塞心下之证。但是仲景用的是大黄、黄连,而缺少黄岑,所以称之为“大黄黄连泻心汤”。宋林亿等人校医书时,认为本方当有黄芩,系属脱落之误。然从大黄黄连泻心汤之名来看,林亿之说亦不足信。大家应该看到,心下热痞,只是气分之病,而无“不得前后溲”的“涌疝”实证。所以,仲景在煎服法上进行了改革。他避开煎煮之法,而用烧开的滚汤以渍大黄与黄连,其义在于取共苦、寒之气,以清中焦无形之邪热,薄其苦泄之味,而防止直下肠胃之弊。因此,他发展了泻心汤的临床应用,以补“火齐汤”治疗之不逮。另一种是用于吐衄之证。即“心气不足,吐血、衄血,泻心汤主之”。这是由于心中之阴气不足,则使阳气独盛,血为热迫,而妄行不止。所以,唐容川的《血证论》第一张治血病的方子就是三黄泻心汤,他是继承仲景之说的。此方采用煎煮之法,而且要求顿服,则又是取其味厚而直泻血分之热。可见用方虽一,而煎服之法有别,则效应因之而各异。可见两汉之时用三黄泻心汤各有所专,以不同见证,而发挥三黄泻心汤之功效,开拓了眼界,提高了水平。
此方用水煎煮,或用滚汤渍服,其剂型一直保持到唐代,在孙思邀著的《千金要方》中,收录了巴郡太守的三黄圆,才由汤剂而发展为丸剂,这是三黄泻心汤的又一次变革。同时值得一提的是三黄圆的药味剂量,是按照四时而制定,例如:“春三月黄芩四两,大黄三两,黄连四两,夏三月黄芩六两,大黄一两,黄连七两……。”用治男子五劳七伤,消渴不生肌肉.妇人带下,手足寒热等证。充分反映了三黄心汤的药味与四时五脏关系,在理沦上又迈进了一大步。
宋朝大型医书《和剂局方》又发展了三黄丸的治疗范围,它说:“三黄圆,治丈夫妇人,三焦积热之上焦有热,攻冲眼目赤肿,头项肿痛,口舌生疮;中焦有热,心隔烦躁,不美饮食;下焦有热,小便赤涩,大便秘结。五脏俱热,即生疽疥疖疮痍;及治五般痔疾,粪门肿痛,或下鲜血,小儿积热”。此明确指出三黄丸有泻三焦实热之功效,是火剂中的代表方。
宋代以后的治火热诸方,如黄连解毒汤、三黄石膏汤等,皆可视为是三黄泻心汤的加减方。因为三黄泻心汤以黄芩泻上焦火;黄连泻中焦火;大黄泻下焦火;三焦实火大便实者宜之。若大便不实者,则为黄连解毒汤证,以大黄易黄柏,因下焦热结未实也。加桅子者,使其热不从大便出,而从小便出也。
余素重视此方,而治阳热诸疾率多采用,其效果之迅速,使人为之惊叹不已。兹举所治医案数,以飨读者。
例一:某饭店余某,男,42岁,患脂溢性脱发。每晨起则枕巾落发成片,头顶片片成秃。经人介绍,前来诊治。余问曰:头皮痒否?曰:甚痒。问:头皮溢出脂液为何味?曰:以指甲揩而嗅之,有臭味。切其脉数,视其舌红绛。乃命侍诊学生书三黄泻心汤予服。
学生不解余意,“三黄泻心汤”如何能治脱发?余曰:发为血余,而主于心。其人头皮甚律,为心有火之象。皮脂有臭味,亦为火臭寒腥之义。且脉数舌绛,非心火旺而何?心主血脉,今心火及血,则血热而不荣于毛发,发脆则脱,液多则痒,此乃头痒发脱之所因。余用三黄泻心汤泻其心火,凉其血液,坚其毛发,肃其脂液,服药后其发必不脱矣。患者果服药三剂,大便作泻,小便黄如柏汁,从此头痒止,发不落而病愈。
例二:余治一妇女患咳血病。自称在北京某大医院诊为子宫内膜异位症。每届经期则大口咳血不止。切其脉数而滑,舌质红绛,苔黄薄而干。余辨为心胃之火,迫阳络而上为咳血。此为倒经之证。为疏三黄泻心汤,仅服五剂,则经事通顺,咳血之病未见复发。
例三:某司机患精神分裂症,十数日夜不得眠,烦躁异常,肢体动扰不安。发时则怒目视人,似欲动手击人。一家惶恐,请余为治。切其脉洪大,舌苔黄厚,口臭秽。向其大便已六日未行,辨为三焦火盛,为发狂之渐。乃疏三黄泻心汤。服一剂,平平无奇;又服一剂,腹痛欲泻;又继服一剂,则大便泻下较多,然患者烦躁之状,犹未全减。于是增加大黄至15克,服后大便畅泻,夹有粘滞之物甚多,患者顿觉神疲思睡,卧而不醒,熟睡两日,醒后则精神正常,病状如失。
例四:又曾治一高血压患者,男性,46岁。左手拘挛,不能伸开,腿僵直而行路不便。头眩晕而心烦乱,血压为200/120毫米汞柱,切其脉数而有力,视其舌红而苔黄,余辨为心火独盛引动肝风。摒去平肝熄风潜阳等法不用,独用三黄泻心汤以泻三焦之实热,以折心肝之火,所谓“实则泻其子”,泻心即所以泻肝之义。患者服药后,二溲通利,心烦顿释,头目清爽,血压下降至170/100毫米汞柱,患者来诊时,弃拐能行,见余踊跃者三,以示腿脚转为捷利,惟手之孪急尚不了了,转方改用芍药甘草汤加羚羊角粉2克冲服而效。
“伊尹三黄泻心汤”,是泻火剂的主方,而且由历代医家不断补充,不断完善,至今使用起来犹有很好的疗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