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马话西游（167）：金池长老终于拿到了袈裟，是钓鱼还是被钓？
前文书说到，玄奘和观音院老院主相见，两下攀谈，方知老院主竟有二百七岁高寿，甚是惊叹，只是见他虽然谈吐不凡，却是奢侈炫富，非佛门弟子所为，又不禁有些鄙夷。悟空却看不得老院主炫耀夸宝，便要拿出锦斓袈裟灭灭他的兴头。
且说悟空见观音院的老院主一味炫富，又以宝物相询，便想拿出佛门宝物锦斓袈裟炫耀一番，也好杀一杀众僧的骄气。不料话一出口，众僧无不偷笑。悟空嗔怪道：“你们笑些什么？”
主持笑道：“请恕小僧直言，适才老爷说袈裟是件宝贝，着实可笑！常言道物以稀为贵，袈裟乃是我佛门弟子的家常物件，我等小僧，每个也不止三二十件。至于我们师祖爷爷，在此修行了二百五六十年，收集的各种袈裟可说是车载箱装，怕不有七八百件？老爷若真个以为袈裟也是宝贝时，便教你开开眼界也！”说着便喝令掌库僧人道：“打开库房，取袈裟来给两位老爷瞧瞧！”
众僧知道主持是故意卖弄，纷纷起哄，轰然答应，当下便有十几个和尚簇拥着掌库僧人到了库房，指挥头陀搬出了十二个大柜，放在天井院中，一边开了锁，命人搬出衣架把袈裟挂起展示，一边着人去请玄奘师徒来观袈裟展。
却说玄奘见众僧如此，正在低声埋怨悟空不该如此炫耀，招惹得众僧这般大动静，只见一个和尚兴冲冲地跑来相请。老院主故作矜持，也含笑邀请道：“小的们胡闹，却也是一番热闹，老爷们不妨去掌掌眼也好。”
玄奘无奈，又白了悟空一眼，只得微笑着答应起身。悟空也不理会唐僧，也只管撺掇道：“师父，人家一番好意，我们便去开开眼界也好！”说着便搀扶玄奘和老院主一前一后到了天井。
此时十二柜袈裟都已挂了出来，层叠环绕，把整个天井院装点得红云笼罩，琦秀满堂。老院主脸现得色，微笑道：“请二位老爷观赏点评。”玄奘含笑谢了，缓步边走边看，见袈裟质地各异，绣彩琳琅，不禁连声赞叹，心下却也不无疑惑：“这老院主修行两百多年，本该超越红尘，方璞归真才是，却怎地积攒下来如此多的好东西？这等人物怎么能执掌观音菩萨的禅院，真乃咄咄怪事也。”
悟空在花果山称王多年，又在天宫为官称圣，东海龙宫中也走过几遭，见过的三界珍稀不计其数，眼界自然大不相同，见这里的袈裟虽多，都也不过是些穿花纳锦、刺绣销金的俗物，便哈哈大笑道：“不坏！不坏！难得你们存下来这许多俗物。只可惜有眼不识真宝，还巴巴地把它们当成宝贝。都与我收了吧，免得碍眼。今日教你们开开眼界，看看我们的袈裟！”
众僧见说，无不大惊失色，主持和尚强压怒火，冷笑道：“如此甚好，就请老爷取出你们的宝贝袈裟来，让我们这些无知的小僧开眼！”
玄奘忙扯住悟空悄声道：“悟空，莫要与人斗富争胜！且不说我们出家人不该为此俗事，便说我们此时孤身外在，这是人家的地头，何必惹是生非？”
悟空已然性发，哪里肯听，只说：“不过看看袈裟，能惹什么是非？师父忒小心了也！”
玄奘不以为然道：“你不闻‘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又有道是‘漫藏诲盗’。故而古人有云，珍奇玩好之物不可使贪婪奸伪之人所见，倘若一经入目，他们必生羡慕嫉妒之心，便要想尽办法窃为己有，不免生出若干是非。你若是个胆小怕事的，却也罢了，虽丢了宝物，尚能保全性命；若是不肯屈服时，难免被他们害了性命。此等事古今也不知出了多少，若再不知鉴，岂非愚者乎？”
悟空听他啰啰嗦嗦说了这许多道理，虽觉不耐烦，却也知道是一番爱徒之意，便笑道：“师父说得很是，看出来这些秃厮不是好人也。只是师父所说却都是世俗的道理，请教师父：若是屈服于那些贪婪奸伪之辈而保全性命者，保的是命，亦或全的是性？若是不肯屈服而被他们害死者，害的是性，亦或伤的是命？”
玄奘一愣，知道悟空是以佛门偈语相难，虽觉似是而非，却也不知如何应答为是，当下沉吟不语。
却说老院主见玄奘拉着悟空嘀嘀咕咕，越觉得悟空是大言欺人，便大声笑道：“唐老爷莫要太谦光了，便教老衲开开眼界，见识一下上邦至宝，便是今日就圆寂归西，也不枉了这一生了也！”
悟空见玄奘脸色微变，生怕师父再行阻拦，便纵声笑道：“好极！好极！今日定不至教老院主失望也！”随后低声对玄奘道：“师父放心，一切都在老孙身上，担保不出差错便是！”言讫，也补待玄奘答话，径自打开包袱，双手擎住衣领只一抖，顿觉红光满室，宝气盈庭。
众僧无不目瞪口呆，两眼牢牢盯着锦斓袈裟，或瞠目结舌，或喃喃自语，或垂涎三尺，或失声赞叹……种种失态，不足细表。
悟空见状大乐，便举着袈裟绕庭院走了半圈，忽地长笑一声，便把袈裟抖腕收起。
不料就在此时，那老态龙钟的老院主竟一跃而起，跪在玄奘面前垂泪道：“老衲空活了这把年纪，却从未见过如此佛门至宝。今日天幸见着了，却还是无缘，哀哉！痛哉！”
玄奘大惊道：“老院主此话怎讲？”
老院主抽泣道：“老爷这件宝贝方才展开，便要收起，可怜我老眼昏花，天色又晚了，竟不能看得明白清楚，岂非擦肩无缘？故此悲伤。”
玄奘虽知老院主有做作之态，却也不忍相拒，便温言劝道：“老院主不必悲伤，待掌起灯来，细细再看一看便了。”
老院主摇头道：“老爷的宝贝已是光彩夺目，若再点了灯，越发晃了老眼，更难看得仔细也。”
悟空察言观色，知道这老儿已然生了异心，便故意问道：“依你之意，该当如何才好？”
老院主谄笑道：“若是老爷们对小的放心，肯大发慈悲，教我拿到后房，仔仔细细地看它一晚，心愿足矣！明日一早定然送还袈裟，盛排素宴，恭送老爷们西去。不知尊意如何？”言讫，满脸期待，可怜兮兮地看着玄奘。
玄奘自觉不妥，却也不便拒绝，不禁大感为难，转头低声埋怨悟空道：“都是你一心炫耀，果然惹来麻烦。如今怎生是好？”
悟空因对观音菩萨计设紧箍儿之事耿耿于怀，巴不得在她禅院中惹出点事来，又见这里众僧贪婪鄙俗，一心想看看他们能搞出什么鬼来，便哈哈一笑道：“师父放心，怕他怎地？就让他拿回去慢慢看，但有半点疏虞，都在老孙身上！”说着便把袈裟包起，递于玄奘。
玄奘无奈，只得将袈裟递于老院主，又再三叮嘱道：“老院主尽管观看，只是定要小心留意，切莫损污半点，明早定须还我。”
老院主大喜，眉开眼笑地接了袈裟，一叠声地答应了，又千恩万谢了一番，吩咐众弟子打扫禅房，收拾藤床铺盖，请玄奘师徒安歇，又命火工头陀安排明早践行素宴。
众弟子纷纷奉命而去，玄奘施礼谢了，和老院主告乏别过，自回禅房，心中兀自忐忑，却见悟空脸有得意之色，嘴含诡秘之笑，越发疑惑不安。
本文节选自《大圣心猿》第八十四回：见异宝院主生异心，谋害人众僧反害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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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史马广彧，加拿大BC省中文协会会员，温哥华大华笔会会员，温哥华至善中文学校教师；微信自媒体“国学微讲堂”公众平台主讲人；著有《史马老师讲国学》系列丛书，获著名作家二月河先生作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