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世昌：清代蔚州魏象枢传

魏象枢，字环溪，号庸斋，蔚州人。明崇祯十五年举人。清顺治三年进士，选庶吉士。明年，改刑科给事中。骨鲠敢言事，尤注意当世人才贤不肖，治术得失，民生休戚，是是非非必尽意乃止。疏言，督抚按听用之官太杂，道府州县胥隶太滥，请清理。报可。寻劾安徽巡抚王懩徇庇受贿。罢之。五年，转工科右给事中，为民请城南空地徙居，平价。请更定会典，以明职掌。劾山东平阴知县王国柱违禁擅磔人。

七年四月，转刑科左给事中。八年，世祖亲政，免天下額赋，罢城工，除加派。时有以私征侵帑坐罪者，上疏极陈其弊。请定藩司会计奏报之法，以杜欺隐；立内外各官治事之限，以清稽滞。请严道府纵徇之律。请订考绩大典、反噬之禁。江西左布政刘汉怍缺赋五十余万，请敕部察究论如律。其最切者，请圣躬慎起居一疏，辞逼辅臣。大略言：圣政维新，中外相望治平，非同昔日。如皇上近巡京畿，辅臣当陪侍扈从，以效启沃之忠。倘远有所幸，尤宜谏止銮舆，以尽保傅之职。又因灾变陈言，谓天地之变，乃入事反常所致。历举近曰：颠倒旨意、轻重纶言诸事，语侵梗贵尤亟。疏下九卿科道议。左给事例不与议，象枢补陈颠末，固以请，特命会议。象枢面折诸大臣，抗争是非，在廷为侧目；独大学士范文程心识之，曰：此我国京任事臣也。其后，有构象枢者，辄于众中剖哳之，卒得白。

九年，迁吏科都给事中。十年，大计，塞门核册，令兵马司周庐巡徼，纲纪肃然。连上四疏言计典。其一，请复纠拾之旧制，言官不宜反坐。下所司议，著为令。因奏白给事中刘楗纠拾被谴冤；言官吴拜、吴达坐言事论死。象枢谓言官进言不实，第宜治以考功法；惟坐婪赃、骫法、报怨、挟仇乃可下刑部。得旨，允可。论者谓言路通塞，此大关键也。又请会推督抚宜核事实，勿徇虚名。请举勤民大政，详陈民命、民情、民食、民困四端，皆报可。象枢在吏垣，有问职掌事者，则曰：条陈、参劾二者而已。条陈当计利害，若目前有利，后日有害，不宜言也。参劾当论平日贤否，若素称贤者，偶有微愆，不必苛也。闻者服其卓论。前后疏凡三十余上，其大要崇治本、别人才、行实惠、通民隐，皆国家要政。忌者日思中伤之。会十一年，大学士陈名夏得罪，言官坐不先事纠发，六科之长皆被议，象枢降补詹事府主簿。屡遵旨陈言，并奏定文武官荐举格式，及拯救兵民节目四条。迁光禄寺丞。

十六年，以告养归，家居十三年，精研理学，以躬行实践为宗。康熙八年，丁是忧。十一年，服阕，大学士冯溥特疏荐，不起。圣祖再召，乃趋朝，授贵州道监察御史，兼巡视北城。疏言：教化为王道所先，请满、汉臣僚敦家教以广盛化。治河系国家根本，请蓄任使人才以补救漕储。请戒淫巧，辑礼书，以正人心、定民志。请甄别考察，以操守清廉为上等。请增俸以养廉，改罚俸为记过。请禁正月开征，以昭万世法守。请畿辅设总督，兼辖满、汉兵民。湖广藩司刘显贵亏帑九万七千有奇，抚臣徐化成、给事中余司仁行私曲庇，请下所司察治。上皆韪其言。擢左佥都御史。时吴三桂寇滇、蜀，天下摇动。象枢请申明法纪，维系人心。请要地设道员。请缓征楚、蜀钱米。请秦省食盐从民便。凡所陈奏，皆关大计， 疏上辄削其稿，不以示人。

十三年二月，补顺天府尹，力荐原任巡按御史郝浴，且曰：臣才守学识皆愧不及，愿以职让浴。后卒起用，为名臣。四月，转大理寺卿，七月，擢户部右侍郎。十一月，升左侍郎。一岁五迁，象枢愈自警惕，深维大臣以道事君之义，疏荐原任布政使李上桢、庆阳道王天鉴、侯补道郑端、常熟知县魏允升，皆报可。会西南用兵，上筹饷三疏，日确估值、严关税、简藩司。上命与侍郎班迪清查工部盗库事，八阅月葳事。科臣王光前请加征练饷，甘文煐请查人口钱，象枢皆力持不可，具疏驳止之。十五年，充武英殿殿试读卷官。十七年，授左都御史，首疏申明宪纲十事，谓国家根本在百姓，百姓安危在督抚，督抚廉则物阜民安，督抚贪则民穷财尽。愿诸臣为百姓留膏血，为国家培元气。臣不敢不为朝廷正纪纲，为臣子励名节。上嘉其切中时弊，立予施行。会征博学鸿儒，象枢举原任布政使毕振姬、岭北道汤斌、粮道王紫绶、员外郎冯云骧、评事白梦鼐。时嘉定知县陆陇其，以盗案落职，请白其冤。镇江知府刘鼎溺职无状、绛州知州曹廷俞贪酷厉民，请纠其罪。磨勘顺天乡试卷，陈科场八弊，请设内簾监试御史。陈学政十弊，请据为三年考核之实。廷议并著为令，举学臣之贤者，曰：邵嘉、劳之辨；劾其劣者，曰：卢元培、程汝璞。汝璞已经浙江巡抚保擢京堂，遂胪其罪状，并劾督抚欺罔，请论罪如律。中外肃然。一日，事毕，上命近臣捧御书诗卷一、清勤慎大字三、格物大字二赐之，且曰：尔居官不愧此，故有此赐。他日，复赐紫貂皮领，因面谕曰：今年暂著，明年且别制为卿换之。

十八年，特授刑部尚书。象枢请援汉臣汲黯自请为郎故事，得拾遗补阙，愿辞司寇职，留御史台，激浊扬清，为皇上振肃纲纪。上嘉之，加刑部尚书衔，留任。于是一日具三疏，劾榷税芜关主事刘源、山西巡抚王克善。请严禁火耗、私派、勒索诸弊。疏甫入，京师地震，上昼夜坐武帐中。象枢直入奏曰：地，臣道也。臣失职，則地反常。臣不能肃风纪，修职业，请先罪臣，回天变。上召象枢入，象枢伏地涕泣，请屏左右，语移时，极言天变乃索额图、明珠二相植党市权，排忠引佞以剥丞黎之应。及出，副都御史施维翰迓于后左门，见颊间犹渍泪痕。是日宿帐中，语施曰：今百姓疲困极矣，而大臣家益富，地方吏剥民媚上，督抚、司道转馈政府，以市杖利。又会推动辄徇私。将帅无复纪律。蠲免钱粮之惠，不逮灾黎。豪右为奸，刑官鬻狱，小民愁苦之气，上干天和， 致召水旱、日食、星变、地震之异，可忧可危之事，无大于此。明日，上以六条宣廷臣集议，大略如象枢指。于是，用事大臣皆为股慄。明年，索额图、明珠相继罢。圣祖始以象枢而对，语谕群臣：二相之黜，皆象枢首发之也。会诏举循良，荐原任侍郎雷虎、班迪、达哈塔、高珩、大理寺卿胡密色、侍读萧维豫、郎中宋文运、布政使毕振姬、知县陆陇其、张沐，皆得旨录用。十九年五月，京师苦旱，诏求直言。疏陈旗民讦告选用司坊官员等事，下部议行。十一月，任刑部尚书。明年，扈从谒孝陵，一恸几绝，赋诗至哀，读者皆感动。寻命与吏部侍郎科尔坤巡察畿辅，单骑按行，墨吏强豪皆屏迹，百姓称快。积劳得疾，朝夕视事不少休，曰：吾偷安一日，罪人待谳者增百苦矣。

象枢历官四十年，嘉谟忠议，朝章多所手订，与柏乡魏裔介齐名，有二魏之称。二十三年春，奏事乾清门，晕踣于地，疏乞骸骨。温旨慰留，赐参膏一器、人参二斤。八月，再请。上惜其去：以词迫切，许驰驿归。三觐乃行，始人赐膳，再赐茶，三赐御书寒松堂额，宠其行。象枢遂自号寒松老人。出国门，公卿祖帐盈道，皆叹息，以为清操劲节，受天子之知可谓至矣。然门庭萧寂，图书数千卷，无异秀才时，所增惟纶诰宸章及谏草一囊而已。

象枢初归养时，筑介园，花木葱蓿，奉母朝夕。又于寝室东辟地为家祠，中曰世德堂；左存泽，藏遗书；右授经，传家学。其杗廇、疏荣、涂垩，以及概、散、修、蜃，规制悉遵家礼。立友仁社，邑士从游者甚众。讲求性理书，凡嘉言懿行，恒手自抄录。与白允谦、刁包、左光图、孙奇逢、魏裔介、成性、李中孚、冯云骧、汤斌、陆陇其诸子称道义交，走书往复，辩析义理。尝曰：为大臣而德不纯，学不粹，不如下僚；为下僚而政不平，刑不中，不如素士；为素士而理不明，学不正，不如庶民。其论学以修德为体，以讲学为用，以徙义改过为工夫。平生事业悉本于此。顺治六年己丑，象枢分校诗，五房取成性等二十三人。时闱中同人各期所拨士，或云可相，或云可将，或云可秉节铖、任封疆。象枢独曰：“愿得理学任吾道，足矣。榜发，性冠本房，后以理学清介称。余官内外，无一以贪敗者。性笃师友，凡没者，必立位，陈酒果哭之。表彰节烈事，尤视为性命。平生以循礼、守法、安命六字時相箴勖。文章朴直，如其为人。家居，与乡里同志十人联诗社，集字为诗，名萝山雅会。徜徉泉石，小饮长谣，不一及时事。二十五年，卒于家，年七十有一。赐祭葬如例，谥敏果。著有《儒宗录》《知言录》《寒松堂诗文集》。雍正八年，诏入祀贤良祠。嘉庆五年。仁宗诏求贤良后裔，六世孙煜以寒松堂集进呈，上览称善，谓居谏垣者当以为法，赐煜举人。初，象枢之以荐起，度俸糈不足自给，不欲出。有李恒岳者，妻兄弟也，谓曰：子在京师，日费几何？曰：得一金足矣。恒岳曰：子果出而有济于世，吾能任之。遂行。终其身，在官无内顾忧，恒岳力也。

子学诚，字无伪 康熙二十一年进士，官内阁中书，乞养归。圣祖西巡，谒行在，改翰林院修撰，迁洗马，再迁谕德。遭母忧，遂不复出。学诚少承父教，文行纯粹，澹于仕进，家居七年，不谒选。遇圣祖春念旧臣，恩宠优渥，遂感激思报称云。著有《一斋新旧诗》行世。

（选自《大清畿辅先哲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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