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稿】山中飘出萨克斯(小小说)
前年正月十五,刘波去公墓祭奠父亲,车辆排队一个小时才到墓园大门口,被警察拦车,检查没收了所有易燃物品,上山磕了三个头就下来了。
去年正月十五,正是疫情严重期间,刘波只能在家里追思父亲。翻箱倒柜,刘波找出父亲遗留的一把萨克斯,尝试吹了吹,并没有陌生感。
刘波的父亲生前是音乐学院的教授。1982年,刘波参加高考,父亲心里希望子女从事音乐艺术,母亲却坚信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其他的都是外路精神。为此夫妻俩经常吵架,一次,学校通知家长,说刘波在学校旷课溜到小树林里玩乐器,让家长去学校谈话。
母亲气的抢过父亲手里的萨克斯摔在地上,萨克斯口沿被摔了一点折痕,父亲心疼的包好萨克斯,骑着自行车去学校接受批评。
那几年,刘波在学校经常惹点小祸,被老师通知家长。这次以后,父亲再也不去学校了,说自己没脸见老师,遇事都央求母亲去,母亲不会骑自行车,他就骑车驮着母亲去。
疫情封闭隔离期间,萨克斯就成了刘波居家休闲的伴侣。
马上又到了2021年的正月十五,刘波对烧纸、上香、点灯、放鞭炮那些习俗并没有兴趣。刘波想:父亲遗憾的就是子女没有搞音乐的,今年我要到坟上给父亲吹一曲萨克斯。
开车去公墓,一路畅行,公墓大门口有两辆警车,看门的是五六个警察,还有穿防护服的志愿者。大门两侧各有一条红色标语。
一条写着:“上午一把火,下午看守所”,另一条写着:“禁止一切祭祀活动”。
刘波思考这逻辑关系:火灾难道和祭祀有必然的关联吗?我去吹一曲萨克斯难道会引发山火吗?
停车、回去,根本不用检查,今年有令:禁止进入公墓。根本不听你解释什么。
无奈,绕着山峦缓行,刘波经常爬山,记得有一片树林,能进入公墓区,夏天全是荆棘藤蔓,穿插缠绕,迈不开腿。现在冬季,应该能进去。
车停山坳里,下车背着萨克斯袋子巡路潜行,遍山的荆棘虽没有夏天那么茂密,却仍然容不下双足移动。不一会儿,手脖子刮出了血痕,脚脖子也火辣辣的。衣服、乐器袋也总被刮刺着。
远远望见一簇簇石碑的墓区,有几个人在巡视,并向刘波这边指指点点。
刘波想:这样还得走一公里,不一定能穿越过去。即使过去了,一旦被他们抓到,撵走,就前功尽弃了。还得换个战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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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波捡个大的黑塑料袋,包在一个山枣灌木上,把自己的帽子扣上面,远看像一个人蹲着,吸引看守者的注意力。自己则退出树林,开车来到山后,山后有一道洪水冲击的山沟,全是冲击出山的石头,松动、圆滚。这条路线驴友们都不愿意走,太危险。
刘波四肢并用,背着萨克斯,一步步向上爬,每只手脚都按稳了石块再向上挪,有几次石块松动了,他就全身趴下,趴稳了,再起来重新试探。
二十多分钟,到半山腰向右拐弯就进了墓葬区域。刘波找到父亲的墓碑,看父亲照片里还透着慈爱的目光。刘波用手套把墓碑擦拭一遍,坐在碑前一块石头上,打开乐器袋,取出萨克斯。
迟来的爱,是刘波最熟的曲子,今天他放慢了节奏,哀怨婉转,荡气回肠,几只乌鸦飞到附近的枯树上,木然的看着刘波,一声不鸣,只有寒风吹过电线发出的斯斯声和着萨克斯的哀鸣。
迟来的爱,每一句歌词都震荡着刘波的心脏,这里早已不是什么情歌,自己惹父亲生气上火的一幕幕都在坟头上飘过。
一段情要埋藏多少年?一封信要迟来多少天?两颗心要承受多少痛苦的煎熬,才能够彼此完全明了?你应该会明白我的爱,虽然我从未向你坦白,多年以来默默对你深切的关怀,为什么你还不能明白?不愿放弃你的爱,这是我长久的期待,无法保留你的爱,那是对你无言的伤害。伤痛的心一片空白,如何面对那迟来的爱?
我知道一切都太迟了,你应该会明白我的爱,虽然我从未向你坦白,多年以来默默对你深切的关怀,为什么你还不能明白?
一曲歌罢,刘波已是泪流满面,远处树林里,好像有个人蹲在灌木从中,一动不动的听着这边的哀乐,刘波想起来那是自己的帽子还在那棵山枣荆棘上。
刘波感觉到身后也有人,用衣袖擦了下眼泪回头看,有三个监管志愿者不知什么时候站在身后,都泪眼朦胧的。
刘波起身想走,志愿者甲说:兄弟您继续吧,我们不打扰了。
志愿者乙说:我们是志愿者,又不怕丢官帽,你这种祭祀还有什么可防范的?都像你这样,我们可省心了。
志愿者丙说:可不是吗。没必要这么一刀切,大动干戈,在门口了解这样的,放进来不就完了,累的人家像打游击的。
刘波说:谢谢各位理解,要我说这领导看是挺勤快,挺能组织安排工作,不过就是懒政、一种勤劳的懒政。
“迟来的爱”韵律又在山谷中回荡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