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尔赫斯文集》的价值

《博尔赫斯文集》的价值

老郑读书评论

题记：“我不知道我会不会在下一个无限的黑暗循环中归来。”--博尔赫斯

为什么博尔赫斯值得精读？

之所以说应该精读博尔赫斯的作品，是因为他的作品确实达到了极高的境界，它超越了生活、科学、甚至形而上的哲学。他直接抚摸着语言之外的玫瑰，他已成为书斋写作或智慧写作的典范。博尔赫斯钩沉索隐，在从古到今、从西方到东方的各种书本里遨游了一辈子，发现和触发了无数令人击节惊叹的幻想。

博尔赫斯的写作风格清晰、坦率、不矫揉不造作，但又异乎寻常地严谨。初读博尔赫斯，你总感到自己面对的不是一个作为实体而存在的人，而是一个幽灵。他是一个阅读者，他的一生不断地在图书馆里阅读他人，而在写作的过程中，他又不断地用想象和宗教式的虔诚阅读自己。

博尔赫斯的作品实难区分出哪些是诗歌、哪些是小说或者散文--写作已经成为了他的存在姿态。用他自己的话来说：“我猜想……读来仿佛是诉诸理性的篇章就是散文；读来仿佛是诉诸想象的，就会是诗歌。我说不准我的作品是不是诗；我只能说我所召唤的是想象。”

有一段评论文字这样写道：“博尔赫斯心怀文学之本，完成了对纯粹文学形式的再造。他的作品往往越过了普通读者和作者”，达到了心灵所能达到的广度和深度，被世界文坛尊崇为“为作家写作的作家”。我非常赞同这一评价。简而言之，他吸收了所有的作家，突破了它们，并影响着后来的作家。

读博尔赫斯，一旦进入了“沉溺”的境界，就会有一种时间与空间分离的感觉，这样的感觉已经接近了他的思维方式，因为时间的存在使我们不能自由。

其实不仅博尔赫斯意识到这一点，在他之前--至少是同时，西班牙绘画大师达利也意识到了。这体现在达利的那幅著名的作品之中，那是一个弯曲的钟表，刻度和指针纷纷从表盘上掉落下来。为什么那些时空倒错之想大都发生在西班牙文化氛围里？这也许是一个很大的题目，很难做出完美的解释，我们的学识和见解根本无法把握。

意大利著名的小说家卡尔维诺评价博尔赫斯说，他首先是一位简洁的大师。卡尔维诺甚至声称在阅读博尔赫斯的时候，发现了某种简洁写作的诗学，比冗赘优越，比精炼更精炼。

的确，读博尔赫斯的作品，你会发现他的文章都不太长，每篇的字数不多，却简明精悍，而他的风格像宝石一样，读完往往使人受益良多、难以忘怀。博尔赫斯从未写过一部中篇小说，更不要说一部长篇小说，这主要出自于他的美学原则，而与他失明无关。

博尔赫斯认为：“短篇小说适合于美学的统一，这是美国作家爱伦·坡发现的。相反，长篇小说往往是纯粹的堆积。”的确，除了十九世纪法国的莫泊桑和梅里美，俄国的契诃夫，以及美国的欧·亨利，二十世纪至今仅仅凭籍短篇创作在世界文坛如此深孚众望的作家确是廖若晨星。

作家格非认为：“博尔赫斯能把极其丰富的意念和诗歌魅力浓缩在通常只有几页长的篇幅里，用一种密不透风、玲珑剔透、不事雕琢和开放自由的句子传达出来且不让人感到拥挤。博尔赫斯在遣词造句上花费了很多的功夫，能尽量用很经济的词汇来说明问题。看似很普通的一个句子或者一个很普通的词汇都能承受很大的重量，也就是“文字的重量”。

比如他在他的自传性的文字《我的生活》中谈到他的母亲时这样写到：“对我来说，我母亲始终是一位随时准备向人道歉的、善于理解人的朋友。”通过这一句话就概括了善良而伟大的母亲的性格。比如它谈论但丁的《神曲》的时候说：“当我们阅读或者读完他的作品之后，就会感到，他写出了自己的想象。要命的是，我们总觉得但丁死过一次，到过倒立的地狱之山或炼狱的小径或天堂的中心，还和影子说过话”。通过一段话，但丁的伟大意义不言而喻了。”

博尔赫斯曾经说：“在我撰写生平第一行文字之前，我就有一种神秘的感觉。”

其实，博尔赫斯就是一个神秘的作家，这一方面由于其作品的独特魅力；另一方面则是从评论和研究角度来说，他是一个难对付的作家，使我们往往感到无从落笔评价。尤其是他的作品，似乎每一篇作品都包含着一种秘密，每一次阅读都不可能把它们完全揭开，而每一次都会有一种新的感受和发现。这当然又在某种程度上促使我进一步走进博尔赫斯，探知博尔赫斯的秘密。

据说，博尔赫斯为了写作的精炼，创建了一个独特的发明，这个发明就是他在写作之前就假想他想写的那本书已经有人写成了，这个人毫无名气，但是这本假想中的书是一本完美之书。而博尔赫斯剩下来的工作就是描述、概括或者评论那本假想中的书。博尔赫斯就是用这种方法写成那篇著名的《接近阿尔莫塔辛》并在杂志上发表了，读者竟然真的相信这是一篇关于某位印度作者的书评！

有的评论家指出，博尔赫斯的每一个文本，都通过援引来自某个想象或真实的图书馆的书籍来加倍扩大其空间，进而书写完成的。读博尔赫斯的时候，你会处处发现这样的文字。这样说来，读博尔赫斯，想不着迷都不行，也只有在精读中我们才能认识到经典的魅力。

　　

恰好，博尔赫斯也曾评论过经典，在他的眼中，不，确切说在他的声音中，荷马、但丁、塞万提斯这样的古典作家写出的东西才是真正的经典。他认为，所谓的经典作品并不是具有某种优点的书籍，而是一部世世代代的人出于不同的理由，以“先期的热情和神秘的忠诚”阅读的书。

博尔赫斯之所以能够成为一个伟大作家，他的作品之所以能够有如此的魅力，是因为他首先是一个好读者，由此他比一般的作家更耐心、更宽容、更理智，也具有了比一般作家更隐秘、更独特的诗人品质和素质。

读一点博尔赫斯吧，他的文学作品一定能以其特殊的手段给予我们特别的感受。他是文学史上极为罕见的一个缺乏可比性的独特作家，这将使他赢得一代又一代的读者，让他们迷惑，使他们震惊。可以想象，当一双修长的手在浩如烟海的人类精华中随心所欲地索隐钩沉时，会有一束来自天庭的蓝光罩住深思中的头颅。这就是博尔赫斯，一个让我们仰望的人，他是荷马和弥尔顿的兄弟。2009.03.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