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期征文 | 梁厚云：一床镶嵌着棉裤絮的婚被

 作者简介

梁厚云，笔名：蓝天白云飞，安徽六安人，喜爱文学，作品以小说为主，共计发表文字50多万字，多发于网络。

一床镶嵌着棉裤絮的婚被

一

家里的衣柜里一直存放着一床旧被絮，棉絮呈灰黑色，手感粗硬。与满柜子质地，花色和质量都很好的丝绵被，蚕丝被，纯棉被相比，形成了极大的反差。

可就是这床陈旧的被子，它占着衣柜最显眼，最中间的一个位置，我每年都要拿出来，晒上它好几次，然后又整整齐齐地叠起，放回原处。

这床被子，便是母亲给予我的婚被。

我结婚时，家里很穷，两间草屋还没有大门。老公用蛇皮袋缝制一个“帘子”挂在门头上，算是大门了。好在里屋的房间安了一道简易的木门，否则，真的不知道怎么能睡得塌实。

新婚的晚上，闹洞房的人刚刚走，婆婆就进了我的房间，抱走了床上的垫被，露出了麦草编织的帘子。婆婆的理由是：那被子是她和公公的盖被，给了我们，他们就要受冻。为了挣面子，给外人好看，在我们新婚的日子，才给我们铺了一天。这种情况我也不能说什么，可泪水在眼里打转，我们只能在黄花花的麦草上面，直接蒙了一床廉价的床单。

更意外的是，第二天吃完早饭，庄上的邻居进我们的房间，抬去了唯一还能看得过去的一张桌子和两把木椅，原因也很简单，那是公公向他们家借的。
 回到娘家，一见到母亲，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委屈地哭开了。我把“门帘”“床帘”等事都告诉了母亲。母亲怜爱地看着我，眼里明明有泪光在闪烁，可她却微笑着，只是叫我不要责怪我的公婆，说这是因为穷得没办法的办法。回婆家时，母亲千叮嘱万嘱咐：不要和公婆怄气，不要和丈夫斗气，要相信今后的日子一定会好起来。

我信了母亲，总算把持好了自己，什么都没再说。可没过几天，母亲就大老远地背来了一床被子……

二

那天，当我从二姨嘴里得知，母亲已来给我送被子的消息，我便迫不及待地赶到了小河边迎接。

那年冬天，母亲在刺槐林砍柴的时候伤了右腿，走起路来一瘸一拐。在河的对岸，我眼睁睁地看着母亲，她背着个大被子，艰难地行走着。小河里，那只唯一能承载我们母女相聚在一起的小船，正缓缓地驶向母亲。我急切地奔到河堤的最高处，焦急地搜寻母亲的身影，她已在攀爬河堤上那简陋的石阶，所谓的石阶，也只不过是用几块大石头杂乱地拼凑而成，石阶并不高，可母亲试了又试，最终还是没能迈出脚步。只见她慢慢地弯下腰，把背在身上的被子又重新捆了捆，一只手撑在石阶上，一条腿跪在石阶上，一点点地往上爬。偌大的被子，几乎完全遮住了母亲瘦小的身体，突然，我看到被子一晃动，母亲一下子身子失去平衡，跌倒在石阶上。母亲几次挣扎，才艰难地从石阶上爬起，又继续攀爬……

终于爬到河堤上面，只见母亲解下捆在身上的被子，自己盘腿而坐，她把被子放在双腿上，一阵使劲地拍打，然后，是非常小心翼翼地摘去粘在被子上的每一根细草毛毛。

我呆呆地望着母亲，眼泪已经模糊了我的双眼，我已经看不清母亲更加清晰的样子……

我不知道自己当时是怎么把母亲肩上的被子接过来，然后又背在自己身上的，我更不知道，缺吃少穿的母亲，在面临一大家子，没有饭吃的艰难困境下，是用了什么法子为我买了那床被子？

事后我才知道，一贫如洗的母亲，为了那床被子，借了两户邻居家的钱来买棉花，可还是嫌斤两不够，担心做出来的被子太小，她又拆了自己穿了多年的棉裤，加在一起才成就了我们那床垫被。

我为自己的孩子气、不成熟，不能正确理解当时的困难处境，也没能很好地体谅自己的公婆，轻率地就去和母亲诉苦而深深地自责和内疚。我抱着那床被子，闻着那上面淡淡的棉絮香味，还有母亲留下的那种特有的温馨，失声痛哭……也暗暗下了决心：好好做事，改变困苦，活出样儿，报答父母。
 那年，母亲穿着两条单薄的裤子，度过了一个严寒的冬天，双腿多处生了冻疮。每每想起，心里就隐隐作痛……

三

母亲的棉裤絮，旧色，镶嵌在婚被里，与新棉絮反差着，勾勒出一个个形状和大小都不一的图案，在被子的正中央，没有丝线，母亲就用普通的红色棉线，绣上了一个大大的“囍”字。不同的色泽，在太阳光下折射出星星点点的金色，犹如母亲身上的体温，是那么柔和，那么温暖。

其实，我根本没有把这床不寻常的被子作为垫被，一直都是作为盖被盖在身上。我盖着它，度过了甜蜜的新婚时光；盖着它生儿育女，延续生命；盖着它，再严寒的冬天，也没再感觉到过寒冷。即使在最困难时期，我一直努力前行，从没退缩过。

当我生下孩子，自己也做了母亲。闻着被子上面那特有的婴儿奶香味，那味道和我母亲的味道融合在一起，是那么的妙不可言。我想，这大概就是生命的真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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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11月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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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11月2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