袜子 | 丙启(内蒙·乌兰察布)
人到中年,难免有时侯沉湎在梦境般的过去。
小时侯的我不算太淘气也绝对不木讷,但是胆子挺大,暖和天里常常与玩伴爬树,捉蝌蚪,翻墙、揭瓦。冷冻天的时候也在雪地里捕鸟、打雪仗,亦或做一些现在看起来很土很开心的游戏,如老鹰抓小鸡、打纸包、吹杏核等,成本低廉,就地取材。家景好点的男孩子还拎一把用自行车链条和铅丝制做的“手枪”,用火柴的红硫充当引信,击发时“啪”的一声,火光四射,显摆的很。
如此疯上半天,晚上回家后,不外乎让母亲唠叨几句。三下五除二吃过简单的再不能简单的晚餐,写完几笔不多的家庭作业,油灯就让母亲夺了去缝补衣服。我们弟兄几个麻缠父亲讲一些家族里的故事,然后就是睡觉了。只有母亲弯腰低头的剪影依然摇曳在灰白的后墙上……
母亲缝补衣物很认真,尤其是给我们补袜子,她用一个木制的模型,把袜子套在其上,根据破洞的大小剪好合适的补丁布,依势就型地细细缝补,补出来的祙子几乎和新的一样有模有样,穿起来又合脚又舒服。
噢,忘了说明一点,我是在八岁以后才穿袜子的,在此以前都是光脚趿拉鞋。大人常说没上学的小孩子不用穿祙子,我想是大概因为家境的因素吧。
也不知道什么原因,记得小时候的鞋袜衣服特别不经穿,不几天就破洞了,(不像现在,一件衬衫穿了七八个年头了还风采依旧),再加上弟兄姐妹几个,所以儿时的记忆就是母亲没完没了地缝补,我睡前,她在缝补,等我睡醒后,她还在缝补,硬生生把一副挺直的腰板操劳成一张弓。
现在想起来,如果把油灯后面的土墙上母亲的剪影一直存留下来,就是一部令人潸然泪下的连续剧。
后来我在外求学,每个星期回一次家,所有衣物都由母亲打理,包括几双破了洞的袜子,这自不必说,以前是直接扔给母亲,后来稍懂的了一些,就自己洗干净后交由母亲缝补。
参加工作后,补袜子这个任务几乎是我自己来完成了,起初笨拙的很,补完的袜子像长了一个难看的疤,抽搐变形,惨得很,既不养眼也不合脚。穿起来还些硌趾头,才知道这缝补的活儿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后来与母亲讨教了几次,也有所领悟其中的一二诀窍,逐渐地有所进步,每每补好一两双祙子,就有一些小小的成就感。
记得好像是结婚以后,就不怎么补袜子了,虽然妻的女红还不错,却完全没有用武之地,但凡袜子破了,大都是一扔了事。
有一次从老家把母亲接到我的小家,老人呆的不太习惯,邻里或住宅小区内也没有熟人,进进出出的无聊,我、妻、孩子各忙各的,只有晚饭的时候才能坐下来唠一些话题,但是老母亲很少发言,只是静静地听,偶尔与孙子逗个一两句,祖孙二人一脸的笑容,忘情的很,分不清谁是祖母谁是孙子。
有一天我早下一会班,回家后看见母亲不知从哪里收翻出许多袜子,喜滋滋地坐在沙发上缝补,把手凑到离脸很近的地方,拿针穿线也不再是我记忆中的灵巧。一边慢慢地摆弄各色的袜子,一边啍着一些只有她才能懂的曲子,遥远而悠长……
妻回家后看到如此情景,费解地看了看母亲又看了看我,我使了个眼色,妻会意地走进厨房。
晚饭的话题始终是没有绕过补袜子的事,首先是妻子提出来的:“妈,你眼神不大好,多休息,别补那些袜子了,我都准备扔掉的,您没事看会电视,休息起来到楼下的院子里转一转”。
“还能穿的,挺好的呀,大部分只是破了趾头和脚后跟的位置,补一下还能穿,有鞋挡着呢,穿上看不出来的……”
我看了一眼妻,她便不吱声了。
童言无忌。儿子马上说:“奶奶给我补哇,补好了我穿”。老母即刻兴高采烈:“看,孩子要穿的,孩子要穿的……”
前阶段在野外施工,我分管现场各工种间的技术管理与协调工作,大楼的电梯还不能运行,每天上上下下跑许多路,袜子自然受不了,一周左右就或前或后破洞了,工地在荒郊野外,附近没有商店,于是就隔几天就把许多双袜子集中起来,借来驻地家属的针线,依次缝补。
同事有时看见,笑我为什么不扔掉,我也开个玩笑:“这就像鸡肋,食之无肉,弃之有味”。然后继续完成我的“作业”。
同事笑:下次回市里买上一打,够穿到竣工了吧?
我用母亲的话回应:“还能穿的,有鞋挡着,也看不出来的”。
赵丙启 ,男,笔名:丙启、青城浪子、梅山,砖家,网络昵称农民工,出生于乌兰察布市兴和县赛乌素镇,现定居呼和浩特市, 喜文学,擅长商务文体及古汉语写作,业余画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