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年发行200万册！一位纯文学编辑的自白(绝不凡尔赛）
文/李爱 新经典
“大家好，我是《人生海海》的编辑。”记不清有多少次了，我以此为开场白，向别人介绍自己。
《人生海海》出版两年了。两年来，我见证着它从一份电子书稿文档，到一本沉稳的精装书，再到60天内加印6次，上市一年便迈过100万册大关的“大书”。如今《人生海海》的发行量已经突破200万册，身边很多人问，作为编辑，你有什么感受？
“60天发行60万册”“一年发行100万册”“两年发行200万册”，在别人看来，这也许只是一组亮眼的数字、几句彰显实力的营销语、一项亮眼的严肃文学作品市场成绩。而在全程同行、一路“护送”的编辑看来，它们代表的，是一段两年的充实经历，是回想起来无比真实亲切的点滴记忆，是“海海”这一昵称与输入“hh”时输入法的自动反应，是学习和成长，以及感恩。
初见《人生海海》：荣幸与激动
回到2019年初，拿到这份稿子时，作为《人生海海》编辑团队的年轻血液，主编希望我的加入能够提供一些不同的视角、更具活力的思路。而在这之前，我还从没想过自己能够作为第一批读者拜读麦家老师的作品，也还不知道这二十几万字是麦老师字斟句酌打磨了五年的心血，只有手捧著名作家新作书稿时的荣幸与激动，以及一名编辑对佳作的尊重与虔诚。
我记得很清楚，第二天清晨，天是灰蓝色的，太阳懒洋洋的，远远地挂着。我从一个当时还不太熟悉的词“人生海海”开始阅读，沉浸在文字和故事中，一口气读完。
阅读时的最初印象是，新作与我印象中的麦家作品不大一样。题材上，他不再写谍战；人物上，他不再聚焦天才。这次，麦家来到了他故乡的一个南方小乡村，讲述一位隐没山村的“上校”起伏壮阔的人生。小说中一些用词保留了浙江方言的韵味，这令同为浙江人的我倍感亲切。我一面坐在北京自己的出租屋里，一面踏入浙江富阳双家村——这个有老虎山和村祠堂的地方，成为讲述者“我”以外，另一位探知“上校”秘密的孩童。
故事围绕着“上校”身上古怪的秘密展开，借由一个孩童偷窥的视角，在守护欲与探秘欲的对抗中推进。精彩的群像故事也由此展开：可悲可怜而可恨的小瞎子、聪明一世糊涂一时的爷爷、重情重义的老保长等一系列人物与上校纠葛牵连数载，矛盾逐渐激化，冲突在一夜间爆发……几十年后，当初的孩童历尽世事变迁，回到故乡，才真正揭开上校曲折人生的全貌。
这是个时间轴错乱的上午，现在的我不知道该如何感知那天的时间。一方面，书中人物如海般浮沉的一生被浓缩进几个小时，命运之海急剧翻涌，生活的残酷与仁慈交替作用，幸与不幸在短时间内相互流动转化；另一方面，那几个小时无形中变得无限绵长，孢子般飘散，在日后的每一天扎根生长，施加影响，像麦老师在书中说的，它们“有活下来的自重和惯性”。
前后七稿的“强迫症式修订”
在我们进行编校流程的同时，麦老师仍在精心修订作品，《人生海海》前前后后共改了七稿，大到情节的调整，小到一字一词的修改。作者每每在说了“再不碰这稿子了”之后，隔天又拿起书稿，思量和调整自认不够完美的细节。主编后来透露，有天她在下班路上收到麦老师邮件：“这就是最终稿了，我不改了。”还没来得及回信，第二封邮件又发来：“上一封邮件作废，我又改了。”书的最后一页写的是“2019年3月2日定稿”，但实际上，在这之后，麦老师还在斟酌两个词，直到10来天后书稿付印，对内文的纠结打磨才不得已宣告结束。
修订过程稿不完全统计
至于封面，我们很快和设计师一起确认了整体风格，大气、经典、经得起时间考验，并选择书中反复出现的重要意象金色手术刀、猫和主人公上校三个元素呈现在封面上。设计师在尝试几次后，决定以黑、金、银三种颜色为封面主色，而目前的这一版封面几乎是一稿过。
黑色是经历过生活的风浪，穿越过世态炎凉后沉淀积累下来的沧桑与厚重。一金一银两把刀用利刃在生活的底色上刻下印记，这是书中主人公在生活的残酷面前，不屈服的韧性，是他的英雄主义。而生活不只有残酷，还有仁慈与温暖，因此利刃的划痕上，猫和人的剪影背对而立，令封面在硬朗之中透露出一份柔和感。
在《人生海海》中，上校养了两只猫，一黑一白，这两只猫是他生命中非常特别的存在，它们是上校的情感寄托，他与世界的一种联结，承载了他最深沉的爱；也是主人公的化身，仿佛一面镜子，映出上校的傲骨与坚持。
因此封面上保留了猫的形象。设计师很巧妙地画出了猫的两种形态，正封的那只猫尾巴高高竖起，好奇回望，尾尖如泡沫，挥发费洛蒙，轻盈又惬意，温和又友好。封底的那只猫尾巴低垂，弓背而伺，面前泡沫是嘶吼，是警告，像是正承受恐惧，即将发动攻击。前一只猫对应了上校对生活中他人的嘲笑、诋毁不甚在意的态度，后者则是有人威胁到他守护的秘密时，他的警觉与反击。当然，这只是对封面多样解读中的一种，每位读者读完会有属于自己的理解。
好内容是长销的基石
好内容是长销的基石，它像丰沛的海洋，我们需要做的就是从中汲取，有效传递。我们在作品中感受到了震撼人心的力量，这给我们对作品的推广注入了巨大的信心。
为了不让严肃文学的标签将这部作品和大众隔开，我们要将它沉下来，不能总是“高高在上”，给人一种不好接近的感觉。所以我们便基于内容，对《人生海海》这本书进行了多角度、全方位的解读，让这部作品一上市就饱满地呈现在读者面前，从作者个人的故事经历、书中的人物、角色的父子情、“文学中的性”主题等等，把自己感到共鸣的、作品中独树一帜的内容点呈现在读者面前。而后续，通过更广泛地收集各界读者的阅读反馈，内容解读上也更加丰富，从人生的豁达到文学与精彩故事的关系，从与过往的和解到对人心和人性的探讨，让读者每次接触到这本书，都有新鲜感和好奇心。
《人生海海》能够有机地、持续地、在两年之后仍被以不同方式推向更多读者的根本原因，就是作品中引人深思的多重内容。不少读者被故事深深吸引，以上校为镜，照见自己的生活，并从中受到鼓舞。
前段时间在做《人生海海》200万册纪念版时，又经历了一次麦老师的“强迫症式修订”。而他在标注修订内容时，仍然采用两年前我们和他交流时用的那版word。打开文档，一时间我百感交集，这正是《人生海海》的起点，作品在这里诞生，获得永恒而常新的生命力；我们也从这里出发，用两年的时间走了很远，收获了很多。麦老师通过修订，把我们带回文本本身，带回一切的原点，重新出发。
麦老师对“人生海海”的解释我一直很喜欢，他说：“人生就像大海一样，什么都创造得了，也什么都颠覆得了。我们在如海的人生里面，既要去欣赏一切，要去拯救一切，同时也会收获一切。”在被很多人唱衰的纸书出版业，《人生海海》走向大众的畅销佳绩给了我们莫大的鼓舞和信心。始终有这样一群作家、出版人，他们坚信文字和文学的力量，以真诚的态度，把它们呈现给更广大的读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