奢华酒店里的艺术品:是锦上添花,还是舍本逐末?
【酒店高参】酒店,本质的功能只是让人在异地的某个房间里睡一晚,在没有贴心的服务介入时,它缺少温度。艺术品,曾经只在博物馆里、拍卖场上亦或者是名流富贾的家中出现,许多时候它的出场过于隆重、正式。然而当艺术品进入到酒店(多为奢华酒店)空间时,固有的次元壁正在逐渐被打破。
在中国,近几年奢华酒店层出不穷,“酒店艺术品”更是逐渐成为必要配置,而非锦上添花。这其中,不乏让人反复回味、拍案叫绝的经典作品,比如北京华尔道夫酒店——将形式、内容各异的艺术品分散于借用了宫城格局的酒店平面空间中,纵横交错,互为补充,单看各有韵味,整体看也不妨碍它们讲述一个完整的故事。
奢华酒店为何如此钟情于艺术品呢?在半岛酒店的官网上,援引了艺术家理查德凯姆勒的一句话:“艺术无分国界,是一门真正全球通用的语言。它跨越国界,跨越种族,跨越阶级。它超脱我们平凡的生活,让我们想象无限可能。”2019年3月,半岛酒店集团在旗舰店香港半岛酒店启动了“艺术回响”项目,并顺势推出了首次艺术品展览。这次展览邀请了全球知名的策展人、艺术家共同参与,为这次项目量身创作了一系列艺术品,并在展览期间分布于酒店的不同空间——酒店,本身就成了一种博物馆。
在展览期间,香港半岛酒店标志性大门处便以艺术家珍妮特·埃切尔曼的《Earthtime 1.26》 大型艺术雕塑装置开场。珍妮特·埃切尔曼是一名极具个性且难以被定义的艺术家,她擅长以建筑和城市街区为尺度进行创作,通过线性的表达、夸张的尺度和对风与光的敏感变化而表达自己的艺术主张。在香港半岛酒店门口的这处艺术装置中,她甚至采用了几千年来不同民族的渔民所用的渔网作为原材料,并且通过独特的照明系统设计,让整个装置能够“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而进到酒店以后,在半岛酒店标志性的大堂里,新增了一处通体红色的艺术装置——这便是由艺术家添姆菲保罗迈尔斯(Timothy Paul Myers)带来的《Alizarin》 ,这是一种场域装置艺术,作者通过鲜红色来吸引视觉,而走进之后便会发现整个装置还原的正是经典的半岛酒店下午茶的景象,两棵树的点缀似乎是在隐喻生命的力量。
同样是在大堂楼层,中国艺术家卢志刚创作的《The Wonder Room》以精湛的木工和带有时空穿梭感的构型,呈现了一间中国传统茶艺馆。但当人身处其中时,又会感觉自己进入了一个全新的、隔离的世界,身处于全新的冥想空间。艺术家通过这样的艺术装置,让客人能够获得新奇视觉体验的同时,找寻难得的片刻安宁。
与传统相对的,是先锋。在香港半岛酒店的二楼,你将能看到伊万纳瓦罗 (IVÁN NAVARRO) 带来的装置艺术《Home》——艺术家充分利用光线和感知,将Home单词中的每一个字母转变成了重复出现的符号,营造出一种无穷无尽、不断循环的亦真亦幻的空间——在酒店的场景下,旅客将不自觉的思考地方感、归属感,思索“家”与“旅”的更深内涵。
如果说有的酒店品牌自诞生以来就自带迷人的艺术气息,那么柏悦一定是其中的最佳代表。凯悦酒店集团背后的普利兹克家族(The Pritzker Family)对于建筑与艺术有着深沉的迷恋,甚至为此赞助了近半个世纪以来最有影响力的艺术奖项——普利兹克奖,用于表彰每年对建筑行业带来深远影响的从业者。
而在每一间柏悦酒店,除了先锋的建筑与室内设计以外,独具慧眼的艺术品也成为无数旅客异乡羁留的无声陪伴。
犹记得几年前,我第一次去北京柏悦酒店的时候,是在凌晨。一出电梯间,便看见一尊吹笛人的雕塑,TA模糊了性别和表情,只见翩飞的衣袖,和端坐时低头的吹笛的姿态。那是夜幕下,酒店空间里的无声奏鸣,或是羌笛怨杨柳,或是春风满洛城,忽的,我便在这冰冷的建筑里,产生了一种真实的家园的思念。
后来得知,这尊雕塑是艺术家胡博的“忆江南”,酒店后来力邀LTW设计所为大堂空间重新作画,许多旧物旧景皆不再,却依旧将“忆江南”作为全新版的酒店大堂画轴的前景。十多年里,艺术品没有衰老,反而勾连起了一次次旅居回忆。
同样是在柏悦,上海柏悦酒店的一楼电梯间的高孝午创作的《标准时代》让人印象深刻——几位点头哈腰、面部表情谄媚夸张的身着礼服的人,仿佛就从墙上长出来一般。《标准时代》是高孝午的代表作,通过三名服务行业男女的夸张的表情和姿态刻画,展现出国际化服务标准在形式化上的浮夸与虚伪和从业者的辛酸与无奈。它是带有视觉冲击力的同时,又实实在在发人深省的作品,尤其是当它出现在标准化服务已成为管理的国际大牌酒店里时,更是多了一份自嘲。遥想在2007年,高孝午还未有今天之有名,第一套《标准时代》便已拍出16万的高价,上海柏悦酒店能在当时就发现这样的宝藏艺术家,还是独具慧眼的。
然而艺术品的选择若过于“先锋”,也许会招来一些反面效果。2019年开业的深圳柏悦酒店力邀知名设计所Yabu Pushelberg主持室内设计,同时在艺术品的选择上,在一楼摆放了一座由知名艺术家向京创作的名为《凡人——无限柱》的艺术品:十名表情类似,姿态也类似的杂记演员堆叠在一起,细看又会发现表情各不相同——这是对真实的刻画,还是对真实的夸张?
平心而论,这是一座引人深思的艺术品,但酒店的选取和摆放,却存在着明显的争议,以至于成为许多旅客对这家酒店的“槽点”:柏悦酒店的灯光一向比其余酒店暗,这就使得艺术品的细节不易于更直观的展现(而在博物馆里,会有专门的打光引导观众视线);另一方面,“无限柱”的视觉冲击力过强,直接摆在了停车场上来的客用电梯间,许多客人刚看到的时候会被吓一跳,哪还有多余的心情去欣赏?
反过来再看一处成功的案例,同样是具有视觉夸张效果的艺术品,却与酒店的风格、周边的街区融入的丝毫不违和。这是在纽约的一家SLH联盟中的名为HGU的酒店,也属于一家精品酒店——在纽约市中心,精品酒店非常常见,因为它没有夸张的客房面积,也极尽可能的压缩公共区域的空间,对于酒店物业的所有者和管理者来说,极大的降低了因纽约高昂租金带来的运营成本。但谁说酒店越大才能越奢华呢?就在酒店的入口廊道,不失时机的挂了一幅岳敏君的标志性“笑脸”画作,作品的顶灯正好打在被刻画人物的脑壳上,在酒店忽明忽暗的空间里,那笑容带有着诙谐的魔性,而非惊吓。
的确,HGU酒店很小,标准客房的面积连国内普通的快捷酒店的标间也许都比不过,但它通过一处处具有收藏级价值的艺术品的恰到好处的展示,出色的体现了一家精品酒店的格调,让不少旅客愿意为了这种沉浸式的艺术体验而买单。
回归到艺术品和酒店空间的交互本身上来。从旅客的需求来讲,如果只有形而上学却丢失了一家奢华酒店的基本(服务、餐饮),其实是一种舍本逐末的表现——比如几年前花总在网络上引起的“五星级酒店杯子门”,以及最近半年一些自媒体开始揭露“五星级酒店下午茶”的真相,都对奢华酒店们曾经的基准线提出了质疑和挑战。
酒店艺术品,更应当成为一家酒店的增亮点,而非酒店品质跟不上的最后一块遮羞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