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学文研】南京大学哲学系李红:张载“为天地立心”的超越性空间模式——从伊利亚德《神圣与世俗》中神圣空间观的角度分析

​张载“为天地立心”的超越性空间模式

——从伊利亚德《神圣与世俗》中神圣空间观的角度分析

李红(南京大学哲学系 南京大学宗教学系)

摘 要:伊利亚德在《神圣与世俗》中为我们揭示了人类的两种生存方式, 其中神圣空间框架的存在是人类生存的前提之一, 张载“为天地立心”也不外是在试图为人类提供一种生存之道, 它本身也向我们彰显了一种空间图式, 本文关注它内涵之外的前提——超越性空间模式, 这对于读者理解此句的深刻内涵有重要的帮助。

关键词:张载“为天地立心”; 内涵; 超越性空间模式; “神圣空间”;

张载的“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一直为学术界所重视,先贤们对它作出过不同的经典注释,但至今仍没有统一的解释,尤其是“为天地立心”这句引起的争议最大,张载本人也并未对此作出详细的释解,这为我们留下了很大的追忆空间。伊利亚德在《神圣与世俗》中为我们揭示了人类的两种生存方式,其中神圣空间框架的存在是人类生存的前提之一,张载“为天地立心”也是在试图为人类提供一种生存之道,它本身也向我们彰显了一种空间图式,所以我们在理解此句的深刻内涵时,追溯它内涵之外的前提———超越性空间模式还是有必要的,这样也许更能促进我们对此句深意的把握。从“为天地立心”一句中的“立”字我们可以看出这是一种动态的空间运行,“天地”二字又给我们一种超越性的神圣体验,这里我们对“为天地立心”一句的多种内涵暂且不论,而通过借鉴伊利亚德的“神圣空间”的构建:“圆心”的确立、“圆”的构建和“垂线段”的立定三个方面,试图从宏观的角度理解“为天地立心”的含义。

一、“圆心”的确立

“为天地立心”的“心”字表征了超越性空间的圆心。学术界对“为天地立心”中的“心”字含义有不同的理解,一是认为指人的思维能力;二是认为指宇宙的根源,天地的生物之心;三是认为指人的道德精神价值。[1](P60)无论“心”指何种含义,从“立”字上可以看出,张载也在构建一种空间框架,并且在确定一个基点,这就是这里的“心”。

伊利亚德认为,神圣空间不是均质的,而是有真正的方向性的,所以只有必然出现一个固定点才能确立真实的方向,才能创造出现实宇宙世界。“只有显圣物才揭示了一个绝对的基点,才标明了一个中心”。[2](P2)这个中心就相当于“圆心”,这说明了“圆心”是神圣的显现,它的出现并不是随心所欲的,只有显圣物才有这种力量。伊利亚德认为,对于延续“神话历史”的人类来说,这种显圣物是绝对神圣的,它是从一种性质的空间到另一种性质的空间过渡的中介;它为人类创建宇宙世界提供了摹本,具有宇宙生成性质的结构;它不存在于时间之中,即便它本身的世俗样式被毁坏,但是得以使它形成的神圣样式是永恒存在的。这就是神圣空间模式的圆心部分。从中可以看出,这个“圆心”对于整个空间来说是一个神圣的定位,这个定位是人类消除主观困惑的良师,是人类安身立命的精神家园。有了这个“圆心”的定位,人们才有安全感和依赖感,才有生存下去的勇气,才有对更加神圣和崇高目标的追求,才有对他们生存的现实世界的信任和肯定。

以上可以看出,创建宇宙世界的前提首先要确立一个基点,即“圆心”,这样创建世界才成为可能,同样张载为整个空间或者为整个天地立心,目的也是为人类的生存设立一个基点,固定一个神圣的中心,有了这个固定点,整个世界才有了真正联系起来的纽带,否则也会混沌一团,难以有有序的生存秩序,因此“为天地立心”也可理解成为整个空间确立一个“圆心”,但是这个“圆心”是如何确立的呢?这里似乎没有答案,这也许是张载没有为“横渠四句”作更多解释的原因。在这里“圆心”的确立无法像神话里的显圣物那样来表现,因为中国从来没有“真实的”创世神话,很多神话被当作传说,没有人真正相信,正如几乎没有人相信“盘古开天辟地”一样,神话的创世在我们的思想里并没有像其他国家或民族一样渗透在人们的生存中。张载也想为人类的生存确立一个基点,但他并没有找到所谓的“显圣物”,但这并不说明他没有这样一种渴望,从“为”和“心”字中可以看出,他在召唤实现这种渴望的力量,也在试图为整个空间确立一个神圣的“圆心”。

二、“圆”的构建

“圆心”确立以后,人类就会有一种归宿感,在“为天地立心”的空间框架模式中,渴望中的神圣的“圆心”,也在渴望着指引人类创建自己生存的世界。虽然不确定这个圆心的“神圣性”在哪里,但是总有一种力量把人类凝聚起来,并且渴望这种力量是一种神圣的力量。

伊利亚德认为:“一个固定点或世界中心的发现或对他们的具体化就等于对世界的创造。”[2](P2)对一个地方的创建就是对这个地方的圣化,所以人类所居住的每块土地都具有一种神圣性,也即神圣空间,但是构建这样一种神圣空间并不是轻而易举的。据伊利亚德考证,神话的创世中都充满了腥风血雨,人类需要战胜诸神的敌人才能创建起自己生存的世界,才能把原来的混沌状态变成神圣空间。在神圣空间被创建以后,人类还要努力地维护它,切实履行对这个世界的责任,因为这种神圣空间并不是一成不变的,它也在不断地生成、发展和被破坏,一旦“圆心”被破坏,神圣空间也被毁灭,生命的存在也就不可能了,一切又会陷入混沌,所以这个神圣的“圆心”不仅是构建世界的基点,而且是世界得以存在的支撑点。这即是神圣空间的形成过程,也即“圆”的构建,这些展示了神圣空间的形成与运作过程。从一定意义上讲,人类的这种空间模式并非是孤独空虚、冰冷淡漠的状态,而是一种有组织有秩序的空间网络,在这种空间网络中,一切都有一种责任感和充实感,并且这种感受是一种宇宙层面的,是积极参与创世行为的体验。

从中可以看出,构建并维护自己生存的世界是一个艰难的过程,张载提出的“为天地立心”也是一种动态的空间模式,确立了“天地之心”即整个空间框架的基点,这就需要建设这个框架并对它进行维护,即使遭到破坏也要努力重建,否则人类便无法生存。总之,整个空间框架有一种隐性的神圣性,否则作者也不会把整个天地作为“立心”的对象,“立心”的位置也应该在中心,因为只有在中心才能更好地约束和指导人类的生存,才能更有渴望中的这种“神圣性”。在一个地方确立基点,人类都要围绕着这个基点创建自己的生存空间。无论先贤们把“心”理解为什么含义,在形式上都有一个“指导性中心”的意义,比如说把“心”理解为伦理道德,那么这个“伦理道德”会有“中心”的意义,周围空间的人类都要努力建设它,遵守它,并且要尽心尽力地维护它,否则将会受到谴责和惩罚,如果这个“伦理道德”遭到破坏,那么整个世界会混沌一片,没有组织秩序,显然人类的生存也无法保障,所以在“为天地立心”的超越性空间框架中,人类把这个“圆心”作为固定点,围绕这个“圆心”创建自己的世界,并且把维护这个世界作为一种责任。

三、“垂线段”的立定

“为天地立心”中的“天地”二字表征了一种空间神动,而天人关系又是贯穿中国思想文化的一对重要关系,所以天地人之间是紧密相连的,这就在“为天地立心”中彰显了这样一种中介,它把天地人联系起来,这就是伊利亚德所说的垂直于“圆”的垂线段。

在伊利亚德所表述的空间模式中,垂线段穿过圆心并垂直于圆,圆心的确立为创建宇宙世界固定了中心,圆的创建为人类的生存打下了基础,有了一种神圣中心的归宿,整个世界就有了一种存在的意义,但是这只是神圣空间的一部分,因为这仅仅表述了尘世的一切,在伊利亚德这里还有两个宇宙层面,即天国和地下世界,三者通过垂线段垂直地连接起来,有了“圆心”并且有了这条“垂线段”,整个空间在各个层面上就打开了通道,由于宇宙之轴或者世界之轴正好穿过显示神圣的“圆心”,那么宇宙之轴与“圆心”的交点即是整个空间或神圣空间的真正中心,这个中心即是“世界中心”,人类都力求生活在世界的中心,因为这里离神圣最近,离天国最近,并且有可以达到天国的通道。据伊利亚德的考察,“世界中心”的观念是普遍存在的,人类渴望生活在一个“真实的世界”,而离世界中心越近越真实,“只要简单地一走进圣殿,与诸神世界的联系就成为了可能”,[2](P16)因此这是他们生存在宇宙中的一种需要,每个个体感到这种神圣性与生命息息相关,一旦这种神圣性消失,那么生命的存在也就无任何意义了。

张载“为天地立心”的这个“心”也不仅仅是平面上的,因为“天地”这个概念本身就表示了一种垂直层面的意义,所以在天地之间也有一个通道,虽然不知其名,但姑且用“天地之轴”来表示,“天地之轴”通过作为中心的“圆心”把天地人“三才”联系起来,“尽人道,并立乎天地以成三才”,[3](P178)从而组成了完整的超越层面的空间模式。这里也会形成“世界中心”,在世界中心不仅有最高范畴,而且与“天”最接近,人们都渴望生活在这个世界中心,例如中华帝国的首都总会被认为在世界中心的位置,但这种思想的背后有这样一种不为人注意的空间模式,它一直隐性地存在着,所以在为“为天地立心”作出解释时,参考这个背后的空间图式还是有重要意义的,它是人类史赐予我们的指明灯,有利于我们从一种更宏大的角度来理解“为天地立心”的内涵,更好地指导我们的现实人生。

综上可以看出,借鉴伊利亚德给我们的启示,张载“为天地立心”之中也蕴含着一个超越性的空间框架,它揭示的不仅是一种雄心大志,更是一种人类的生存模式,其中隐含着一种神圣的力量,隐喻着一个神圣的世界,也表达着天地人“三才”之间的神圣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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