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想随笔 ‖ 无耻的生活 / 开普饭

大地菲芳文学微刊

2021年10月25日

总559期

我不是对生活的诅咒，

恰恰是对它的歌唱。

另一种歌唱。

——题外话

人生是美好的，生活是无耻的。

假如你知道一个小伙为一套房子而跪地哭泣，你就知道生活是多么的无耻。

人生是一场生命的旅行，生活是一场身体的奔走。你从一处走到另一处，不是为了生命，而是为了生活。

人生充满了浪漫和幻想，生活充满了艰辛和苦恼。

你为人生而庆幸，你为生活而苦恼；你为人生而挺立，你为生活而折腰；你为人生而自豪，你为生活而卑微；你是人生的君子，你是生活的伪君子。你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是生活让你屈尊下跪；你是一个柔情似水的女人，是生活让你变成了纯爷们；你是一个爱憎分明的人，是生活让你变得乡愿暧昧；你是一个心慈手软的人，是生活让你变成了猎手；你是一个心胸宽广的人，是生活让你变得斤斤计较；你是一个内心灿烂的人，是生活让你暧暧恹恹；你是一个内心火热的人，是生活让你心死如灰；你是一个守身如玉的女人，是生活让你丧失尊严。许多时候，生活一直扮演着逼良为娼的角色。有多少英雄豪杰被生活搞得灰头土脸，有多少诗人骚客被生活搞得斯文扫地，有多少纯洁男女被生活搞得痛不欲生，有多少手足兄弟被生活搞得不欢而散！有多少高尚的人，在生活面前一文不值！人生如诗人，生活把它变成了流氓。我们在歌颂生活时，其实内心是虚伪的，因为我们一直在忿恨着生活，我们烦透了这个变色龙。你不是厌倦人生，而是厌倦生活。没有平庸的人生，只有平庸的生活。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人生何处不相逢，生活让你擦肩而过！生活处处扮演着逼良为娼的角色。

你是那样热爱故乡，是生活让你背井离乡。每一个离开故乡的人，都是对故乡的一种背弃，不要试图掩盖。那些离开故乡又歌颂故乡的人，内心是忧伤的。因为他们知道，最好的歌颂就是留下来。故乡与人的关系，就是人与生活的关系。故乡对你恩重如山，可满足不了你生活的需要，所以你选择了远走他乡。让你远走他乡的一定不是人生，而是生活——人生的天空四海相同，生活的面孔喜怒无常——你是向生活低头，所以选择了离开。不然，为何离开后梦牵魂绕、离开时热泪盈眶、想起时羞愧万分？故乡呼唤着你，生活引诱着你，你在其中左右为难。人就是这样迷失的。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那是你对故乡已经陌生。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何尝不是一种悲哀。思乡的苦，萦绕在每个游子的心头。后来，故乡成为你的回忆，你也许想过重回故土，但是在生活和故乡之间，但是在苦思冥想之后，你还是选择了眼前的生活！故乡由此与你成为陌路，你的子孙后代再也记不起故乡。故乡由你便成为永别，一别到永远！你由此变成了生活的人，而不是故乡的人。把你永远留在外乡的，不是妻子，而是生活。倒是生活比你苦得多的父母，还坚守在故乡的土地，最后又葬在那里。生活剥夺了你对故乡的爱，对母亲的依恋，对家乡一草一木的深情。人生所有的快乐和痛苦都是从故乡开始的，因为前方有一个叫“生活”的“天使”等着你。你终于发现，打败你的，不是人生，而是生活！人生让你一路向前，生活让你鸡飞蛋打。生活的虚伪可以遮蔽你所有的光芒，可以让任何一位英雄饮恨终生！人生的道路曲折漫长，生活的道路荆棘密布。人生想做英雄，生活打你个狼狈逃窜！人生何处不风流，生活让你做人流！人生，在生活面前永远充当着小丑和玩偶的角色。

所有的精神分裂，都源自生活对人生的剥夺；所有的屈辱，都来自生活对人生的羞辱；所有的痛苦，都来自人生向生活的屈尊！当你说你想要你喜欢的生活时，其实已经放弃了人生。人生与生活永远上演着你死我活的闹剧——人生让你高贵，生活让你卑贱；人生让你完整，生活让你破碎；人生让你远离小人，生活让你同流合污；人生让你对酒当歌，生活让你破口大骂；人生让你当圣女，生活让你当悍妇；人生让你懂得羞耻，生活把你脱了个精光。人生让你做谦谦君子，生活让你做猥琐小人。一个人就这样分成了两半，一半是人，一半是非人，于是出现了精神分裂！最初的我们天真烂漫、纯真无邪，快乐荡漾心中，歌声飞向天外，每一个人都是一个快乐的孩子，但是自从进入或有了生活，一切便变得沉重起来——笑容被愁眉代替，快乐被烦恼取代，痛苦和忧伤随之而来。人生欲展翅高飞，生活将你困在原地；人生欲策马扬鞭，生活让你马失前蹄；人生欲大展身手，生活让你一蹶不振；人生欲涅槃成仙，生活把你打回原形！人生如黄钟，生活如瓦釜；人生如君子，生活如怨妇！人生是一首歌，生活是一地鸡毛！人生是一个天空，生活是一个泥坑！人生是一首诗，生活是一堆怨言！人生是一个整体，是生活将它一分为二。所谓精神分裂，就是人生和生活的相互剥离；所谓背叛，就是人生向生活的认输。离开生活，你将一无所有！生活就是如此的尖酸刻薄、蛮不讲理！

人生所有的痛苦都来自生活，而不是人生和生命本身！每个人都心存美好，是生活把你逼得心交力瘁；每个人都心存善良，是生活把你逼得狗急跳墙。人生向往高尚，生活流于粗俗；人生遵从心灵，生活向往浮华（腐朽，乃至堕落）。圣人就是为解决这种痛苦而产生的。于是，老子写下《道德经》五千言，孔子和弟子留下《论语》，一个让我们遨游精神的天空，一个让我们投入烟火的生活，前者指向人生，后者指向生活。我们之所以没有出现彻底的精神分裂，全仰仗着两位伟大的老人。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指的就是这两位老人。而西方人把这个头号难题交给了上帝，他们先作恶，再忏悔，所以他们可以明目张胆的无耻。老子骑青牛出函谷不知所终，孔子周游列国最后回到故乡；前者选择了隐去，后者选择了回归。两个人同样伟大。隐不是逃避，回不是屈服。他们都回归了自己的生命的故土。我认为，我们应该感谢这两位伟大的老人！是他们让我们看透了人生与生活的关系。多年后孔子一定感叹：还是老师英明神武呀，他老人家骑青牛而去，而我却要指导人们生活，到头来落得个如“丧家之狗”（史记载）。伟大的孔子尚且如此，何况我等凡夫俗子乎？孔子一定在内心自嘲说：生活不是好惹的！惹不起，又躲不开，这是每个人都遇到的最大难题。孔子说：富贵于我如浮云！他老人家还说：道不行，乘桴浮于海。看把老人家逼成什么样子了！一个伟大的圣人，在陈蔡曾命弟子颜回去乞讨，所以丐帮很骄傲，他们接济过圣人。生活，可以让圣人斯文扫地、仰天大笑。

爱情是一个神圣的事情，但是被生活一次次作践。那么多美好的爱情，最后都沦为生活的笑柄。你是一个有才华的人，但是生活告诉你：爱情不吃你那一套，你就是写一百首诗，那个女人还是坐进了油壁香车。历史上的美女都进了谁的怀抱？打光棍的又是哪些人？为什么豪门美女如云？为什么穷家全是糟糠之妻？皇帝老儿就那么可爱吗，女人们哭着闹着要跟他睡？一句话，他（她）们都是被生活所引诱所逼迫。当你面对一桩爱情时，人家一定关心的是你有没有房子、车子和票子，而不是这个小伙有没有才华、爱不爱学习、会不会写诗、品德好不好等问题，你要说你会写诗，人家会问你：写诗可以当饭吃吗？你要说你品德好，人家会说:那不是窝囊废吗？爱情最后一定沦落为生活的怨妇。婚姻走到最后，一定就是柴米油盐；爱情走到最后，一定是叫苦连天！就连一生为爱情而奔波的三毛也不得不承认：爱情，如果不落实到穿衣、吃饭、数钱、睡觉这些实实在在的生活里去，是不容易天长地久的。与其说是感悟，不如说是对生活的妥协。张爱玲说：生命是一袭华美的袍子，里面爬满了虱子。也许张爱玲一辈子没见过虱子，但她发现了生活的虱子。她说的虱子，就是生活！她说的生命，应该理解为生活。两个天才而美丽的女人的爱情结局一个比一个惨，爱情一进入婚姻的殿堂，便是死亡的开始，所以婚姻是坟墓，而墓坑就是生活。历史上所有可歌可泣的爱情几乎都是悲剧，千百年来，人类几乎逃不过这个劫难。生活是所有高尚或卑鄙的爱情杀手，它的本事就是让你看到琐碎、卑劣、丑陋、无耻，最后让你彻底消亡。当初的海誓山盟，在生活面前不堪一击；当初的海枯石烂，在生活面前一触即溃。生活有一只卑劣的手，能掐灭你所有的激情和火焰。生活磨走了你的热情，也磨走了你的爱情。在爱情面前，生活给你设置两道坎：一道是能不能娶我？第二是娶了我也是个死——人活着，但爱情死了！这是一个巨大的陷阱，几乎无人幸免。“活死人”的爱情几乎每天都在上演。解决这个问题，比解决癌症还困难。对于爱情而言，生活就是个陷阱加粪坑、无赖加流氓。爱情，在生活面前输的屁滚尿流。

生活是天才的天然杀手，有多少天才都被生活亲手扼杀。几乎所有的天才都是生活的低能儿，生活就是专门为为难他们而生的，生活需要的是小人。生活中没有胜利者，没有凯旋门，没有王者归来，生活喜欢平庸，这就决定了天才的下场——要么接受，要么出局。有多少天才都是被生活毁掉和埋没的。即便侥幸活下来，也是苟且偷生。天才如果想活下来，必须接受生活的调教、戏弄和改造，就像古代的青楼，所以有时候天才看起来窝囊而可恨，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天才在生活里就是一个笨蛋，一个十足的傻子，谁都可以玩弄他和欺骗他，就像白天鹅落在地面被鸡鸭猫狗戏弄一样。在生活面前，天才就是一个小丑，而且人们希望看他出丑，觉得解恨又开心。你不是天才吗？就是把你往死里整，怎么了？生活就是让天才向它摇尾乞怜、伏地求饶。天才都是生活的门外汉，连起码的生存之道都不懂，所以一直处于被戏弄的境地。历史上的天才大都生活的很不如意，一生动荡不安、颠沛流离，生活总是处处刁难他们，他们在精神的中央，却处在生活的的边缘、躲在生活的墙角。即使偶居高位，最终也难逃被贬被抛弃的命运。而有的，干脆遁入空门、与世隔绝。因为天才拒绝平庸，生活喜欢平庸，他们之间永远无法调和。所以天才绝不是生活的主宰，而是生活的乞儿。我说的天才，是那些巨型天才，而不是我们眼中的天才。李白、杜甫、司马迁、苏东坡这些千年一遇的天才，哪一个是生活的骄子和宠儿？即使老子、孔子这些人类的精神星座，在生活上也是一个低能儿，绝不是生活的高手，必须向生活屈服。你行走在精神的天空，生活的狗屎可以摔你个鼻青脸肿。你不理生活，生活就打你个不能自理，让你成为生活的废物。生活就是这么专横无理。古往今来，天才都是生活中反应最慢吃亏最多的那个人，是生活嘲弄和讥讽的对象——别人早就一哄而上，只有他呆在原地，所以他总是最后一个抢到面包；别人早就一哄而散，而他还在原地，所以他最倒霉。因而站在原地发呆的人，只有两类：不是傻子，就是天才。而所有的天才，都是生活中的傻子。生活为何不容天才？因为生活喜欢庸人和小人，讨厌天才，天才不屑于与小人与庸人为伍。那些生活中如鱼得水的人，一定接近了小人的本质，那些生活的如意的人，正在向小人迈进，而我们中的大多数，都在自觉不自觉中接受了生活的驯服。只有天才和高尚者（天才必是高尚者），还在踽踽独行、孤军奋战！孤独而凄凉，悲壮而无奈！只有平庸的人，还在歌唱生活。生活的顶级高手最多可称为人才，而绝非天才。生活藏污纳垢，唯独没有天才的容身之地。但是天才终究要横空出世、石破天惊！让整个人类为之汗颜。生活需要庸才，但是整个人类却需要天才，没有天才，人类早晚陷入穷途末路。我们之所以还庸碌地活着，那不是因为我们有伟大，而是因为有天才的开山辟路、披荆斩棘、勇往直前。假如你遇到天才，肯放他一条生路吗？生活是天才的第一杀手，惟愿我们能高抬贵手、刀下留人，不要赶尽杀绝！留住天才，就是留住我们的希望！

生活是不讲道理的，道理只能留给你自己。在生活面前，每个人都理屈词穷、无话可说。生活的大手可以伸向然后一个人，在生活的面前，没有人可以独善其身。当初守身如玉的你，早已被生活做了小妾；当初亭亭玉立的你，早已被生活搞得蓬头垢面。在它面前，我们永远是一个弱者。在它的淫威之下，你只能乖乖就范和屈服，做它的囊中之物。在它日复一日的调教、驯服、碾压、揉搓、把玩之下，你被消磨殆尽、几近崩溃，变得怯懦、自卑，一触即溃、不战而降。生活就是没有希望的希望，在你刚刚诞生希望时，它总是给你当头一棒，让你再次心寒如冰。生活就是让你轮番失望，然后再告诉你它多么美好！你头顶的灰尘、脚下的泥土、两鬓的风霜、眼里的悲伤哪一个不是生活留下的？有多少人都倒在生活的门槛，有多少人都困在生活的垃圾堆，有多少人都跌倒在生活的狗屎上，有多少人都跪在生活的脚下，有多少人都在生活的淫威之下出卖了灵魂和贞操，有多少高尚的人都败给了生活！有多少少女是嫁给了生活而不是爱情。人生在生活面前显得虚无缥缈、微不足道。唯一知道的是，没有生活，你寸步难行！离开生活，你一无所有！生活一直扮演着小人的角色——在你年轻的时候，是生活引诱着你做了选择；在你中年的时候，是生活逼迫着你变得坚硬；在你暮年的时候，是生活牵引着你一声叹息。几乎每个年轻人，都被生活引诱过；几乎每个爱情，都被生活胁迫过；几乎每个人，都被生活欺骗过；几乎每个心灵，都被生活伤害过。我们每个人都被生活戏弄过，而且很可能无数次。生活一丝不苟的戏弄了你，还说与它无关！没有扯淡的人生，只有扯淡的生活。同流不合污，出淤泥而不染，不过是一厢情愿而已。人生还在，但早已面目全非。秋风为茅屋所破，人生为生活而碎。当初的那个少年，早已被生活折磨的支离破碎。你还是那个你，但你已不是那个你。人生走到最后，都成了生活的点缀，而不是生活的主角！

母亲给予的那点温暖、亲人之间的快乐，已经被生活掠夺的所剩无几。仅剩下一点点回忆。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但是我依然热爱生活，并对它充满敬意和信任！我对它有深切期待、深情希望——我希望它是人生的净土而不是人生的墓场，我希望它是人生的家园而不是人生的墓地，我希望它是人生的底气而不是人生的杀手，我希望它是人生的甘泉而不是人生的毒酒，我希望它是人生的起草者而不是人生的终结者。我希望它是天才的庇护者而不是天才的杀手。我希望它是人心的布道场而不是人心的沦丧地！

我对它深信不疑！！

我深信生活也可以像人生一样辽阔！

我深信生活可以和人生并肩前行！

我深信生活和人生可以成为一对兄弟！

而且它完全可以像高山一样挺拔，像天空一样辽阔，像大地一样青翠！

我相信生活的光芒完全可以照亮人生的道路！

我相信生活不是狭隘的代名词，而是人生的苍穹大海！

我相信人生有多辽阔，生活就会有多辽阔！

我相信人生如浩渺苍穹，我相信生活如星河浩瀚！

请看我的下篇：《我们应该怎样生活》。

2021年10月18日

【本文插图来美国画家大卫·格罗斯曼油画作品集，特此致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