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纪作家•小说】宋潇清（山东招远）◇二狗子别传

【作者简介】宋潇清   1962年12月出生，中共党员。1982年鲁东大学中文系毕业，1992年自学中文本科毕业。先后担任过高中，中专语文老师，后进国家机关工作。在国家级报刊发表过杂文散文通讯报道。现为山东省招远市人民检察院检察官。

二狗子别传

寒冷的冬天，一个早上，有个过路的陌生人经过这个小山村的时候，在一个村民不怎么注意的水渠边堤堰上发现了一具男人的尸体。他就是二狗子，享年四十六岁。

二狗子是村人给他起的外号，他自以为这个外号起的还不错。因而也就习惯了人们这么称呼他，因而现在已经没有人知道了他的真实名字了，二狗子似乎自己也忘记了自己的真实名字了。

已经四十岁的二狗子蹲在村头混日子已经有些年头了。早些年二狗子年轻的时候，也就是在二狗子刚刚下学不久，正是十八九岁的时候，父亲还健在，父亲为他找了个木匠师傅跟着学手艺，居然也学得了一门生存的好技术。父亲在世的时候，二狗子就不是个孝顺听话的孩子，可有父亲在，他还是要乖乖地出工做他学的木工活，帮助父亲增加家庭收入。但是不时地会和父亲干一架，怒气冲天的二狗子经常朝他的父亲挥舞自己日渐硬棒的拳头。

早些年，也就是在二狗子三四岁的年月，父亲过腻歪了去生产队学大寨的苦日子，带上了母亲和还不懂事的二狗子去了东北，当盲流了。在东北他们家又有了一个小妹妹。农村实行责任制后，父亲率全家人回来了，回来要到应该属于自己的责任田，从此一家人又回到了祖祖辈辈生活的地方。

后来父亲在一家生产电流互感器名字叫青春电器厂的村办小工厂做了业务员，推销电流互感器，是按照销售额拿提成的，因此当地的老百姓称呼这些业务员叫“跑外成的”。母亲自然是守在家里，洗衣做饭料理家务，妹妹还小，在前庄初中读书。

可就在这一年，父亲的死改变了二狗子一家人的命运。

二狗子清楚地记得，那是他刚刚过完二十岁生日，在一个秋天早晨，天刚蒙蒙亮，父亲就起了床，简单收拾后就走了。他要出差到邻县去联系业务。父亲早早去了青春电器厂，坐上了厂里的130货车出发了。

驾驶室里除了司机还有一个同去的业务员，二狗子的父亲坐在驾驶室靠门的座位上，结果车在半路还没跑出本县就出事了。130货车和对面过来的一两大解放相撞，司机处于自我保护的潜意识，把方向盘孟向左打，大解放狠狠实实地把130车的右面撞飞了一截，二狗子的父亲当即就没再缓一口气。

知道父亲去世的消息，二狗子还赖在被窝里做着美梦。母亲声嘶力竭地把他唤起来，二狗子从来没看见母亲这样地声嘶力竭过，就在他还懵懵懂懂的时候似乎意识到家里出了大事了，翻身下炕，麻利地穿上衣服，也没顾得洗脸，就随母亲一起坐上了青春电器厂的桑塔纳轿车走了。

车子很快到了医院，娘俩看到的是蒙了白床单的父亲的遗体。

二狗子居然没掉一滴眼泪，楞楞地看着号啕的母亲。

父亲安葬以后，二狗子开始还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地去出工，随着师傅到邻村做些木工活。可后来就越来越不象话了，出工的时间由每月的二十几天到十几天，到最后就干脆不干了。

二狗子离家出走了，丢下了自己辛苦学来的木匠手艺，丢下了中年丧夫处在悲伤中的母亲和正值青春年少的妹妹。

二狗子去了城里，就象鲁迅笔下的阿Q，去城里闯世界了。

二狗子在城里究竟做什么？村里人没有知道的。后来有一年，村里来了一帮警察到村委会做调查，人们才逐渐知道了一些二狗子在城里的情况。他加入了城里的一个流氓团伙，吃喝嫖赌抽，坑蒙拐骗偷，无所不为，祸害群众。

有一次这个团伙八个成员一起去抢劫了一辆出租车，把出租车司机捆绑了，嘴里塞上了破抹布。搜遍了车上的所有地方，翻到了三百多元钱，回来就在饭店大吃大喝。二狗子那天恰好肚子不舒服，就没跟着去。可在饭店吃喝的时候他也参加了，这不，警察把案子破了，调查到二狗子就到村里来了解情况。

老街旧邻都很吃惊，为二狗子的所作所为捏了一把汗。

二狗子的母亲更是大为吃惊，伤心落泪了几天几夜。

又过了一年多，二狗子回来了。打扮的时髦不说，还领回了一个俊俏的小媳妇。而且小媳妇还挺起了肚子，二狗子告诉母亲再过三个月就要生了。母亲喜出望外，对媳妇嘘寒问暖。媳妇不在跟前的时候就说些体贴的话给二狗子，嘱咐他要好好过日子，不能闯祸。还告诉了二狗子上次公安局的人来村里调查的事情，并问了二狗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二狗子说，上次调查的事情与自己无关。但是因为自己是和这些人一伙的，也参加了吃喝，算是分得赃款，被从轻处罚，判了个拘役六个月。母亲听了放心了，看见自己的孩子还带回了个俊俏的媳妇，也很为孩子高兴。

可哪知道二狗子说什么：媳妇呗，有的是。现在的女孩子也都很贱，听说你是从局子里出来的主动靠上你，贴乎你，甩都甩不掉。把个母亲惊得瞪圆了一双眼。

过了三个月零五天，二狗子俊俏的小媳妇给他生下了一个闺女。从此二狗子就安分守己了一段日子。

闺女不到二岁的时候，二狗子的诸多坏毛病又犯了。坐吃山空，把父亲留下的那点死亡补助折腾光了，把家里值钱的东西也都卖光了。家里不备一点烧火柴草，做饭的时候临时拐个筐子，不是去邻西百家偷点柴草就是去山上砍些松树的树角，每次并不要多，够做一顿饭就完事。俊俏的媳妇在他眼里也不再俊俏了，三天两头吵架打骂，直到把个媳妇气得抱着孩子出走了，反正也没正式登记结婚，一走百了。

母亲对二狗子开始是好言相劝，可不起半点作用；后来伤心落泪，根本打不动二狗子的心；再后来就是号啕大哭，二狗子仍然无动于衷。母亲很无奈，母亲压力很大，直到母亲做出了一个非常的决定，那也是作为母亲走投无路情况下才做出的不得已的决定。

母亲改嫁了。没有迎送的宾客，没有热闹的场面。母亲收拾了一个包袱，卷上自己随身穿用的衣服走出这个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家，默默地去了很远的一个村子，把自己嫁给了一个刚刚死了老婆，比自己大五岁的男人。

二狗子越发没有管束了，他越发放肆了。

二狗子再次离家出走是在村里没有任何人知道的情况下悄悄离开村子的。

一晃三四年过去了，二狗子很狼狈地回到了村子。回到村子的二狗子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不仔细看的话，即使很熟悉的邻居也会认不出来了。只见他的脸部、头部和脊梁上多了一道道伤疤，看那样式是刀砍的，棒打的都有可能。

村里人这才知道，二狗子再次加入了流氓团伙，有一次跟一帮狐朋狗友赌博后，一下子赢了几百元。为了庆贺一下自己少有的好手气，他请狐朋狗友美美撮了一顿，酒自然是喝得多了些。酒壮色胆，有人提议去找个地方“活动”一下，二狗子满口答应。酒足饭饱后，他们一同来到了一个小巷，钻进了一个有小姐坐台的歌厅。

按照规矩，领班招来了十几个小姐供他们挑选，一边剔牙一边抽烟的二狗子看见了一个娇艳的小姐，毫不犹豫地点了俏美可人的她。而这个小姐这时候坐台不久，二狗子发现跟她开荤玩笑她都会脸红，顿时有点怜香惜玉起来。小姐告诉二狗子，自己是刚刚来坐台的，这更让二狗子高兴，经常在娱乐场所混，碰上个雏儿还真不容易。

二狗子没有想到在这个酒红灯绿的地方居然有这样看起来像个中学生的美人，他顿时对这个小姐的年轻貌美垂涎三尺。一番软语温存之后，二狗子就用早已在风月场上练就的“本事”对小姐展开猛烈攻势。分手的时候，他们互相交换了联系方式。

这个女人的名字叫莉莉，此后，二狗子三天两头都要去莉莉在的歌厅，每次都点莉莉为自己服务，而且每次都出手很大方。30多岁已经有过女人和孩子的二狗子是打心里看好了莉莉。可人家莉莉是已经有了对象的人了，在被二狗子追急了的情况下就把事情告诉了她的对象。

那莉莉的对象也不含糊，是本地较有名气的小混混。于是发生了莉莉对象这个团伙与二狗子团伙的斗殴，打斗的现场就是莉莉所在的歌厅。二狗子头被莉莉的对象拿啤酒瓶子狠狠砸了三下子，身上被破碎了的啤酒瓶子桶了好几处，浑身上下被打砸得没有一点好地方。

很狼狈地回到家的二狗子，很窝囊地苟延残喘着。

二狗子先是把父亲为他盖起的四间大瓦房卖掉了，自己蜗居在父母曾经居住的老房子里。

卖掉了房子的二狗子胡吃海喝，不多久就把卖房子的钱挥霍一空。在他住的老房子里面，除了满是污垢的被褥，和几件油乎乎的破乱衣服外，再没什么可以用来卖了换钱的东西了。没有吃的，就步行几十里路去到母亲改嫁的家里要，没有钱花去妹妹上班的工厂里给妹妹要。

有一年春节，喝醉酒的二狗子躺在炕上抽烟引发了火灾，他翻身下炕，居然任凭大火燃烧也不去管它，是邻居发现了火情，打电话报了119，被消防队的救火车来给熄火的。三间老房子整整烧毁了两间。二狗子不在乎，他从正屋里搬出来了，住到了院子里的一间厢屋里，反正就是一铺一盖的家当。

二狗子在走投无路的情况，窜遍了这个村子的每个角落，偷遍了村里的每一家，值钱的不值钱的都偷，卖一元钱，五角钱的他都拿。他把人家的铁锨大镢都偷了去，打下锨头镢头去卖，把小铁推车偷去了卖，卖给收破乱的，得了钱就去买好吃的，买酒喝，买烟抽。喝醉了，抽够了，不管白天晚上躺倒就呼呼大睡。

最近几年，村里许多家里都丢了钱、丢了金银饰品，丢了许多可以卖钱的东西。大家都知道是二狗子干的，可没拿到证据没办法治他。偶尔几次抓到了手脖子，也因为所偷之物不够公安立案条件而不了了之。

就这样，二狗子年复一年，日复一日蹲在村头混日子。村人没有敢得罪他的，村人象是躲避瘟神似的躲避着他，家家把自己的牲畜家禽看管起来，把日常用品放好。

才四十岁的二狗子满脸灰尘，两眼无光，佝偻个身子蹲在村头混日子，他越来越老了，看起来象个六十岁的老头。

后来有一年在一个寒冷的冬天，有个陌生的路人经过村子，在村头的堤堰上发现了一具尸体，随告诉了村民，有胆大的走过去看了看，正是二狗子，已不知死去几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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