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之内看到两个和教育息息相关的小事件,上没上热搜不知道。其一,是一个高中同学写的,说妹妹在作文里有很多新奇的句子,如:“蓝天被窗棂分割成四方格”“水中倒影里的猴子在捞月亮”“我醒了,时间还睡着”以及标题里的这句:月光浇在碎石路上。这位同学说,她妹妹是六年级的学生,自己被这种句子惊艳到了。我同样被惊艳到。这完全就是诗歌语言啊!作为半百之人,且以诗人自诩的我,不由再次唱起:那个后面还有一群天才追赶,写一首皆大欢喜的诗,是越来越难。中国是诗的国度。一向也以此为荣,如果,不是叶公好龙的话。刘喻在一篇文章里提到自己在某国外著名学府当访问学者时,由于有大把时间,就决定旁听一些课程,行政秘书说没问题啊,只要教授同意。然后刘喻就问她要了一个本科生的阅读书单,结果,一千多页。这家学府有个针对所有学科学生的核心课程。也就是说不管什么专业,是社会科学还是自然科学的学生都要掌握的课程。看这些课程列表,每个人会有不同感触,于我而言,通过看这些核心课程表,能明白教育最基本的目的。这个问题暂时略过,话说给本科新生开设的课程里,有一门叫“怎么阅读中国诗歌”。也有可能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对于我们自个儿家的诗歌,我们不需要这样的课程也能明白“梦也何曾到谢桥”或者是“春风十里扬州路,卷上珠帘总不如”;至于“世上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就更不在话下。抛开这些不提,作为一个诗的国度,我们不能只听着前浪拍岸的“涛声依旧”,还需要后浪推陈出新。
这位写出“月光浇在碎石路上”的小同学,有诗人的潜质,或者说俨然已经是一位小诗人,但很无奈的是,如今环境,不提供培育诗人的土壤。这位同学的这篇作文,落满了语文老师触目惊心的红叉(原谅我非常不合时宜地想到《红字》),要求重新写。这不是语文老师的错。教师难,是一个不争的事实。如果非要就此事说出一个子丑寅卯,恐怕这位老师反倒会大倒苦水。但我有所不解的是,当这位小同学的姐姐,也就是写出这件事情的高中同学很客气地咨询这位老师,请她指点下妹妹的作文时,不等她把话说完,就被老师不耐烦地打断,然后反问:“你们高考语文就这样写呗?谁教你的?”这位同学写到,估计看我是高中生,就不注意措辞。这个语气助词“呗”明晃晃地扎眼,我甚至能想象这位老师说出这句话时,满脸的鄙夷和不屑。教育,教育最大的目的是,理解这人世间每个人都应该有尊严地活着。作为教育工作者,是否将小诗人扼杀在摇篮里,牵扯太多,不能怪在她一个人的头上,但平等地交流,是最起码的礼貌。至于这个小同学的句子,是不是符合语法,我们可以商量着办。陈丹青老师(这两天因为木心被怼而他怼别人,也挺热闹的)曾在《纽约琐记》里写道:纽约的天际线是被高楼大厦的玻璃幕墙切割了的。我在想,那些纽约少年有关天际线的梦里,天空都会是这些这样。可见,这位小同学和前辈有着一脉相承的文风或者说比喻。文学修辞手法里的比喻,细算起来有七十二种,这还仅仅只是我知道的,有可能更多。从比喻手法而言,这位小同学的语法没什么大错,就算有,正是教师的职责所在。我们看见不一样的动物,都想着保护,为什么看见和大众不怎么一样的人,想到的总是要求把他(她)变得和大众一样呢?
另一个事情,是一位大学同学因为送外卖而生的不快,就发短信骂快递小哥是“底层猪”。由于疫情期间,快递不能进校门,这个应该好理解,多交流几句也耽误不了游戏进程吧,何况作为学生,自然知道学校的规定,何必为难快递员呢?
接到辱骂短信后,这位快递小哥说当时肯定情绪不好,但回头想想算了,他还是个学生,不和他计较。这是度量啊!如果说教育的本质是让人明白每个人都应该有尊严地活着,那么,这种理念被呈现出来就应该是,对待穷人(底层民众)的态度,是决定社会文明的标杆。将大学生称为天之骄子,是我们那个时代的说法。那时候的大学生是大熊猫,非常稀珍。如今,特别是大学扩招之后,给予了更多的民众进一步受教育的机会。尽管不是天之骄子,但大学是高等教育,在受教育这样而言,你高人一等——你所接受的教育高人一等,不等于你高别人一等。如果快递小哥是底层猪,那么你心中自然是人分三六九等。你确定你在最高一层否?如果不是,你自己划分的这个三六九等里,比你高一层或几层的人,骂你一声的时候,你会做如何感想?当然,更大概率上,你会在快递小哥身上找回你的尊严。就连痛苦也要分三六九,这正是痛苦的根源所在啊……高等教育如果不能让一个人学会平视,那么这个教育恐怕很难说是成功的。进入高校的学生,都是成年人。话说成年人的世界没有轻松的,这里面不包括经济尚未独立的莘莘学子们。所以不理解快递小哥被背后“算法”操纵(这是科幻小说里的未来世界,而未来已来。而且,这位同学,你也早已经是算法中一个数据了,只是没那么明显。社会就是这样一个进程)下的心身皆累,不算太过分。但是对一种职业的尊重,也是最起码的礼貌。人有分别心,不奇怪,但我们要坚持一个理论上的底线:众生平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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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作者:舒放,力求避免油腻的中年男子。流浪各地,但定型于高大陆青海。写诗多年,一直坚持着,哪怕诗歌从大众变成小众乃至现在的旁门,喜欢不减,且欢喜有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