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度原创|林珊：所有消失的日子都值得惦念
林珊的诗
文 | 林珊
诗
歌
◎致——
当她又一次，出现在我的梦里
褪色的山坡还来不及被春风占领
我用更为迟疑的目光，搜寻那些
曾经清晰可见的事物——
满墙的爬山虎在寒颤中行走
沉默的紫堇在落叶中茫然转身
鹅卵石的容颜在水域里变老
起伏的惊雷只是岁月的残片
一片枯萎的板栗林，并不能够挽留什么
她躺在墓碑下。一根芦管
仿佛白袍人手中，催人泪下的唢呐
◎2月14日
我可不可以与一只夜莺，交换身体
交换它，美丽的羽毛，动人的歌喉
我可不可以向一场大雨，袒露心事
袒露那些，隐秘的爱，苦涩的恨
倘若你是我，你是否会在
这个清晨，踏上一列绿皮火车
风尘满面，辗转千里
去探望一个从未相逢的恋人(或许他并没有真实地存在过)
在我快要抵达时
如果天色还没有完全暗下来
如果石墩上落满了灰尘
门前的篝火，将会给我的灵魂
带来一片肃瑟的眩晕
◎记录一个黄昏
落日从斜坡上涌现
黑大衣抵挡不住刺骨的寒冷
此刻，唯一能够使我安静下来的
只有汩汩的流水声。湖面上
无声的风暴席卷而来
石头躺在石头中间，裸露着眩晕
惊雷的预言，我们还不曾在深夜里梦见
不要抱怨枯草太深，春风太迟
那么久了，我一直守候在岸边
我还是望不到，属于我们的田野
黄昏陨落之前，所有消失的日子
——都值得惦念
◎夜晚没有回忆
我生病了。你在喧嚣的风声里爬上陡坡
旷野愈加荒凉，沙丘的手掌
黯淡无光。沿途的溪流或枯瘦或虚弱
翻滚而来的暮色，加深夜的呓语
一株爬山虎的梦境，有无法磨灭的阴影
绕藤而过的水声，它的孤独
从未属于任何人。我咳嗽得厉害
披肩抖落。草地上的蚱蜢死了
夜晚没有回忆。在你的故乡之外
你唤不醒我。我还在沉睡
◎她的手空了
是时候了。在太阳落山前与一群雀鸟告别
在月光盈满小镇时落在街道后面，垂下影子
没有钟声的夜晚，诸神的倾听
并不能满足一排悬铃木滚烫的愿望
树荫下，马鞭草的哀伤
——多像透明的谜团
她在无声中驻足。不要回头
不要回头。
◎永远有睡着的雪
“落在一个人一生中的雪，我们不能全部看见”
多少次，我站在古老的天空下虚拟
一场雪，落在开满迎春花的护城河上
河水纯粹，雕像和花圃安静
夕阳在彼岸留下轮廓
——喧嚣于我们，都是陌生
拉琴人从街角走出来，像一个倒影
结局是这样:隔着空旷的沉寂
我无法穿越时光，无法给予你——
炉火般的温暖，圣洁高贵的灵魂
我的手，在寒风中伸出
又无力地缩回
◎辛夷
其实，我更愿意把它唤作紫玉兰
或是木笔。露水在衰退
时间所驳斥的一切，一经发生
便开始远去。我看见它夜复一夜出没
在我的梦境里，在落叶无穷尽的小路上
那些甜蜜的幻觉，不时陷入悲伤
——你从树下经过，你的手杖
叩出轻响
◎短歌
小雨淅沥的黄昏，没有什么比灯影更轻
天欲落叶，鸟已归巢。微风拍打灌木丛
我在一月的水边，听到一根断弦的喘息
石头寂静，天空的袖口藏着寒霜、白雪
几株腊梅的春色。来年的春天
当我们，躺在向阳的山坡上
同看一朵紫花地丁的时候
——不知道，你会怎样想
◎一月
一月。是什么样的天气已经无关紧要
远方的积雪越落越深。在傍晚，眺望天空的
依旧是我们。无需多少个日子
遗失的星辰将从霜结的庭院走出
酢浆草会紧跟其后，此起彼伏
茕茕孑立的，是午夜被落叶追赶的旧梦
如果风在那时停下来，呼之欲出的哽咽
将会阻隔我们中间的山水。直到，啼鸟醒来
雨水又一次袭在一月的窗外
是的。这首诗的结尾，必然是这样——
门前草色荒芜，清瘦的虫鸣
仿佛山谷的梵音
◎转眼时间到了很多年以后
“这是我曾经想带你去看的湖泊
你听听，那流水的声音……”
你提醒我，时间在潮湿的冥想中消逝
无数的波光漫过岸边的垂柳
明亮的事物汇集了——
沉默的寓意，乌有的想象
等到落日奔涌，春风又会毫不吝啬地成为
一个崭新的借口。尽管你和我一样
无法拥有村子里的几棵枣树，一道白墙
你告诉我，那在夏日的浓荫里错过的
究竟是什么
我们也曾满心欢喜过——
鲶鱼在池塘里换气
大雨正穿过茂密的香樟
作者简介
林珊，80后，江西赣州籍。江西省作家协会会员，作品散见于《人民文学》《诗刊》《诗选刊》《青年作家》等刊物及选本。出版散文集《那年杏花微雨凉》，曾参加第四届《人民文学》“新浪潮”诗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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