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光】十六、霍光是怎么腐败的
老虎是这么打的
在汉宣帝始元二年，汉朝神秘的有关部门接到了群众举报，说大司农田延年贪污公款三千万五铢钱。这位被举报的田延年，大家都很熟悉，我在前边没少提到这位齐国贵族后裔。且说霍光手下有两位延年可以称作左膀右臂，那是文有杜延年，武有田延年。当初霍光废掉刘贺的那场政变，就是田延年“力排众议”、“逼迫霍光”才完成的。所以在霍光心里，田延年是霍氏集团不可多得的人才。
这次有人举报田延年贪污，对于霍光来说，这根本不叫个事。钱也不是他霍光的，但是田延年可是他霍光的，所以慷国家之慨喂饱自己的心腹，这事很划算。要是贪污的官员跟霍光不熟，或者是霍光的政敌，那霍光才好站在道义的制高点上打掉这只老虎。
别说贪污了，在此之前，有个叫严延年的耿直御史，曾经弹劾过田延年更严重的案子，说田延年的马车曾经武装冲撞过皇帝的车队，这是死罪！御史的检举，引起了霍光的高度重视，马上派御史中丞对田延年展开调查。
御史中丞：田延年，你有没有武装冲撞皇帝的车队？
田延年：没有！
御史中丞：好的。
就这样，问询完毕，结论是田延年是无辜的，严延年没事找抽，造谣生事！严延年不服啊，说亲眼看见田延年冲撞皇帝车队，而且还携带武器。御史中丞大怒，马上质问严延年，看见田延年违法，你当时为啥不抓他？
不要以为田延年的势力仅仅是别人告不倒他，更可怕的是在不久以后，御史中丞就给严延年按了一个死罪，吓得严延年赶紧跑路了。
也就是说，在霍光只手遮天的时代，谁也动不了霍光的人。霍光的这种行政腐败带来的危害，远比田延年贪污点钱带来的危害大得多。在霍光的庇护下，田延年这个大司农，日子过得非常舒服。大司农相当于今天的财政部长，以田延年的节操去管钱，结果可想而知。
说到这，就不得不去思考下一个问题。当初御史严延年执行自己的职责去弹劾田延年，结果被判了死刑。那么这次是谁活得不耐烦了，敢举报田延年贪污呢？这次来举报田延年的，是几个被田延年逼得没活路的职业投资人。
话说在茂陵邑，有几家大户人家手里有闲钱不知道如何安置。万一哪天朝廷搞币制改革，或者说再搞资产在多少以上就没收发配，那么自己手里的钱就一分不值了。所以，这些大户人家为了保护自己的资产，决定联合起来搞投资，手里不留现金。
那么问题来了，往哪投？股票？期货？比特币？房地产？那会儿都没有啊。这些大户中的焦氏和贾氏很聪明，他们投资沙子、石头、泥土、芦苇等等物资。乍一看，这几位还是在投资房地产，因为他们囤积的都是建筑材料。那么说当时投资房地产能赚钱吗？钱是赚不了，真开发了商品房，这几位爷上吊那是分分钟的事。汉朝老百姓多穷啊，哪有闲钱买房？想要从这上面赚钱，必须请霍光下道旨意，首先禁止民间私自盖房，否则视为违建；其次要收走民间的地契，把土地的拥有权改成使用权；第三要把户口、医疗、教育等等社会资源跟商品房捆绑，让百姓不买都不行。
不过，如果这几位投资人真能说动霍光运作这些政策，那霍光集团的霍禹、霍山等人就去开发房地产了，还是轮不到民间资本。所以这几位投资人押宝的并不是房地产，而是皇帝的一项刚需，这个刚需就是修陵。这些投资人投资的物资，其实是汉昭帝修陵用的物资。
没想到汉昭帝二十一岁就死了，陵墓马上就得用，所以朝廷需要马上大量收购建筑物资，而这几位投资人赚的盆满钵满的机会终于来了。但是，大司农田延年不仅不出钱收购民间物资，反而没收了这些商人囤积的物资，让商人们血本无归。当焦氏和贾氏含着眼泪看着田延年雇佣大车一车车把家里的沙石物资运走的时候，就矢志报仇。由于田延年是雇佣的民间车辆拉走物资，所以这个价格对于老百姓来说是透明的。田延年是大司农，自己就管报销，很轻松就给自己多报了三千万。官员这点事，御史们要么不知道，要么不敢知道。但是老百姓很容易知道，焦氏和贾氏把细节打探清楚了，这才把这件事举报给朝廷。
按照惯例，这事还得是有关部门找田延年问话，你贪污了没？田延年说没有，那么反过来再治举报人一个诬陷罪，哪怕铁证如山，也得问商人们当初怎么不举报？死罪！
司法不独立的社会，就是这么讲理。
但是，对于田延年个人来说，贪污跟冲撞皇帝车驾还是不一样的。这就是人性中，比较复杂的一种心理。田延年对于霍光来说，从某种意义上讲，相当于李逵对于宋江的意义，干的就是这些个脏活累活。霍光表演伟光正，田延年表演毒辣狠。在逼迫杨敞、逼迫朝臣、逼迫刘贺三件大事上，田延年干的工作，其实就相当于《水浒传》上朝廷第一次招安水泊梁山时，李逵耍横充楞冲出来撕毁圣旨的工作。
在当时，可能有人并不怕和蔼可亲的霍光，但是没人不怕随时发飙的田延年。田延年冲撞皇帝车驾，霍光保下来田延年，其实也是增加了田延年的霸气。以后更没人敢惹田延年了，这样老田其实就成了霍光的恶犬，让他咬谁就咬谁。
但是这次是贪污三千万，对于霍光来说不叫个事，别管有没有，霍光都不会治罪田延年，所以霍光打算亲自叫来田延年问话，顺便替他开脱。
可对于田延年来说，这事有些微妙。冲撞皇帝车驾，可以在霍光面前甩锅给马。贪污这个事，正因为性质没那么恶劣，而且田延年贪污也不是一回了，所以田延年没有特意跟上司打招呼。现在霍光亲自问田延年有没有贪污，田延年觉得不能承认。他不怕抗一个贪污罪，他怕的是上司觉得他不懂事，贪污三千万，为啥不上供一些？所以田延年想也没想，当场矢口否认贪污，说自己靠着霍光才当了阳成侯，怎么能贪污呢？
潜台词是，我是大将军您的人，怎么可能赚了钱不孝敬您呢？
霍光觉得贪污不是个大事，现在田延年不承认，那很有可能这个事情就是诬告。然后就决定彻查，只要查出来田延年没有贪污，那就杀了举报人，还田延年一个清白。
就这样，田延年贪污案，就交到了大汉朝最高纪委调查。汉朝最高纪委的长官，就是御史大夫田广明。田广明这个人，我在写汉武帝的时候曾经提到过。汉武帝征和三年，退了休的城父县令公孙勇为了发挥余热，伙同门客胡倩诈称光禄大夫、绣衣御史在淮阳郡行骗，这个诈骗案被时任淮阳太守的田广明破获，并楞把诈骗案审成了谋反案，而田广明也因为破获了谋反案，被提拔到了中央做大鸿胪。
汉昭帝继位后，田广明站队霍光，成为了霍氏集团的人，因平西南夷叛乱有战功，所以一直加官进爵。在废刘贺的问题上，田广明坚决支持霍光，所以被封为御史大夫，位列三公。
总的来说，田广明并不是霍氏集团的核心人物，但他却是懂得做官的政治投机分子。汉朝的司法不独立，所以让田广明去审理霍氏集团的大佬田延年，你说田广明怎么审？况且这个案子案情清晰，事实清楚，证据确凿，田延年确实贪污三千万。如果田广明秉公执法办了田延年，那很有可能是自杀行为。那如果田广明徇私枉法为田延年免罪，那么很可能在舆论压不住的时候被霍光拿出来背锅。所以别看田广明位列三公，但是摊上这种活，也不大好办。
但是，田广明很聪明。这位御史大夫去拜见官阶比自己低的太仆杜延年。杜延年前边咱们没少提，这是霍氏集团的核心成员之一，可谓是霍光的智囊，地位甚至要稍高于田延年。
田广明对杜延年表达了两个意思，第一是田延年犯法证据确凿，这一查就不好开脱了。第二是咱得请大将军救田延年啊，根据《春秋》大义，田延年在废帝时立有大功，就算朝廷发给他三千万奖金也不算多。杜大人您跟大将军熟，请杜大人求大将军救田延年。
田广明这一手，把自己撇清了关系。我依法办案，确实查出了贪污案，但是我心里是向着组织的，求大将军救田延年，我救不了他。以后甩锅也别找我，谢谢。
杜延年来不及分析田广明的心理，赶紧去找霍光报告情况。
霍光惊呆了，没想到田延年真的贪污。但是霍光真的不在意田延年这样的人贪污，于是告诉杜延年，说想起当初废帝的惊险，现在心里还跳跳哒。多亏田延年，才干成了这个大事。田广明真懂事，知道保护田延年。去告诉田广明，就说我说的，要保田延年。让田延年先去拘留所接受调查，然后再给判个无罪释放。
杜延年把霍光的意思传递给了田广明，田广明把这个意思传达给了田延年。站在咱们的角度看田延年，这不是天大的好事吗？但是田延年自己不这么认为，他脸上挂不住了。你想吧，他在霍光面前信誓旦旦没有贪污，这回查出来了，被证据啪啪打脸。所以这会儿就算是霍光告诉他可以放他，那他也没脸面再跟着霍光混了。霍光怎么看他？同僚怎么看他？说谎不可怕，说谎被戳穿才可怕。所以即便是没人来抓他，田延年依然在自己的办公室坐立不安，光着膀子拿着刀在院里来回踱步。没几天，田广明派警察去请田延年到廷尉府问话。今天警察来了，那是警笛大作。汉朝警察来了，那是鼓声阵阵。田延年在院里听见鼓声，没等警察进来，这位烈性汉子就挥刀自刎。要不说人家都怕田延年呢，这哥们发起狠来，连自己都杀！
田延年死了，案子也就好断了，死人是可以背锅的，所以本来应该无罪的田延年，变成了霍光挥泪斩马谡的典型。霍光当然可以说，别管这人贡献多大，资历多深，只要敢站在人民的对立面上搞腐败，绝不姑息。
田延年的案子，就这样草草结案。但是没过多久，汉朝又出现一个大案，这个案子对历史走向的影响，可大大超过田延年案。那这到底是个什么案件？下节再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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