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春花——藏在高山草甸的春之精灵

静静的物种日志

第29篇    原创

有人说,在我国西南的横断山域中看一天花,比在城市里一辈子看到的花还多。四川的巴郎山就是这样一个地方。
巴郎山位于卧龙自然保护区和四姑娘山之间,距离成都只有200多公里的车程。从成都向西北方向出发,路过都江堰,再走过九曲十八弯的熊猫大道,就是巴郎山了。这段路途虽然不远,但山路却迂回险峻。清晨从成都出发,要到接近中午才能到达。
巴郎山大部分是海拔4500米以上的高峰,当来自四川盆地的暖湿气流遭遇层峦叠嶂的山峰阻挡后盘旋上升,和来自西藏高原的干冷空气相遇,就形成了这里波涛汹涌的云海奇观和丰沛的降水,在此地造就出莽莽苍苍的森林和潺潺的溪流。这种奇特的地形,让冷空气在山谷中滞留下来。所有的旅行攻略都会提到,去巴郎山旅行,一定要带好御寒的衣物。这里的年平均气温,要比成都低10℃左右。
海拔越高的地方,春天的脚步也会迟来一些,巴郎山的花期也要来的稍晚一些。每年4-8月,高山草甸、岩石缝中、流石滩上,各种各样的花朵争芳斗艳般的陆续开放了。姹紫嫣红的报春花、妖艳迷人的绿绒蒿、繁花似锦的杜鹃花、姿态万千的兰花,让人惊叹大自然之美。行走在期间,仿佛进入了人间仙境。

4月的巴郎山上,最早开放的花就是报春花。报春花,正如它的名字一样,总是比春天先一步展现身姿。在绿松茸刚抽叶,兰花还没发芽,报春花已经盛开了。在海拔4000米的高山中,它们有的生长在岩石缝中,有的生长在溪边的沼泽上,不定哪一天,也许是一场春雨的浇灌后,粉白或紫色的花朵忽的就从翠绿的叶子中冒出来了。花梗虽然细嫩,花朵也很娇小,但是在寒风中却是挺立不倒。巴郎山的报春花有着丰富绚丽的颜色,白色、黄色、粉红、橘红、深红,蓝色到紫色,几乎各色均有,而且高低错落,姿态优美。

在植物学分类上,报春花是报春花科报春花属多年生草本植物,又名樱花草。它与樱花同样拥有心形的花瓣。整个报春花属的植物在全世界大约有500种,我国就有近300种。从东喜马拉雅山到我国的西南的高原山地,都是报春花属植物的栖息地。尤其是我国西南地区,也被誉为报春花的起源地。这里的绝大多数报春花品种,都是我国所独有的。

报春花这个名字,肯定所有人都听说过,但是,你闭上眼睛想想,你能想出报春花的样子吗?我猜,大部分人都不能明确地说出报春花的样子。更有意思的是,即便你能确定地想象出报春花的样子,你见过的报春花也可能与我见到的完全不一样。

不相信么?那就随我来一起看看不一样的报春花吧。

这种报春花叫独花报春(Omphalogramma vinciflorum),它们每一棵植株上,只会开一朵花。在报春花的大家族里,这种情况是很少见的。独花报春主要生长在超过3000米的高山草甸上。每年6月份,巴朗山贝母坪以上,独花报春就会开成一片紫色的花海。
这种报春花叫做 多脉报春(Primula polyneura),它的叶子形状跟别的报春花不同,叶片是掌形的,叶子上还有一层白白的绒毛,由于花葶很高,被报春花迷住的摄影爱好者总是需要想法设法,才把花和叶子以合适的比例拍进同一个画面。

上图是钟花报春(Primula sikkimensis),生长在小溪边湿润的草地上,是少数有芳香的品种,喇叭状的花序倒垂,花期从早春持续到仲夏。钟花报春能让蜜蜂在花丛之中识别出自己的香味。当它们与其他种类的报春花混合生长的时候,就会占尽优势了。

这是巨伞钟报春花(Primula florindae),生长在海拔2600-4000米的河滩湿地,是西藏特有的品种,花期稍晚,在6-7月间。低伏的叶子上一杆花茎独竖,花姿比钟报春更曼妙柔美,像不像天女散花?

这种报春花叫做球花报春(Primula denticulata),生长在海拔2800-4000米,花朵的颜色从白色到粉红色,紫色,蓝色和紫色都有,郁郁葱葱的长卵形大叶子,细长的花葶上会随着小花的绽放形成一个大花球。在凉爽的春夏,只要雨水充沛,阳光充足就会盛开。

这种是苣叶脆蒴报春(Primula sonchifolia Franch),生于海拔2100-4500米的高山崖缝,花期较早,淡雅的小花完全不惧寒风和冰雪。

这种是高穗花报春(Primula vialii)。它们生长在云南西北部和四川西南部,海拔2800-4000米的湿草地和沟谷水边。穗花报春看上去是那么不同,不同到都不像报春花了吧?独特的紫粉色花头,每一个都有醒目的明亮的红色穗状花序,粉红色的管状花从下向上一层层开放。花序像施了魔法般能变幻形状,由花未全开时的尖塔状到花朵全开后的筒状,层层变幻,长度可达10厘米。

再来看看石岩报春(Primula dryadifolia sp. dryadifolia),它们生长在海拔4000-5500米的岩缝中,花朵直径不到3厘米。为了抵御寒风,越往高处,植株越低。高山上,蓝紫色的小花,十分耀眼。

这是鹅黄灯台报春(Primula cockburniana Hemsl.)生长在海拔2900-4200米,株高15-30厘米,伞形花序,花期很长,从早春到仲秋都有开放。

这是尖齿紫晶报春(Primula amethystina subsp. Argutiden),四川西部很多海拨超过4000米的地方都能看到它们,花冠呈紫水晶色和深紫蓝色,有香气,因为海拔高,花期也更晚一些,6月初才进入初花期。

报春花,形态各异,如果混在千姿百态的花丛当中,可能会不太好辨认。但是,它们也有一些容易识别的共同特征。它们的生活环境风大而且寒冷,这让它们有着紧凑低矮的莲座形植株。只有它们开花的时候,才会长出高高的花葶,吸引昆虫前来授粉。这样的形态,与生活在墨西哥的拟石莲属多肉植物相当相似。
大体来说,报春花的样子就像是浮在水面上的莲座,在我眼中花葶就像是莲座上袅袅婷婷的仙子一般迷人。
那么,我们不禁要问,报春花为什么会如此的多样呢?
答案其实也很简单,那就是严格的异花授粉,让报春花拥有了丰富的基因多样性。而高山环境则为新物种的成型提供了充分的地理条件。
报春花的花朵结构有一个很有趣的特征,那就是在同一个品种的报春花中,会有两种不同的花朵。当然,花朵的外观看起来是一样的,只不过它们其中的一种,是雌蕊比雄蕊长得长,而另外一种,则是雄蕊比雌蕊长得长。这种特征在植物学里有一个专有名词,叫做二型花柱。
报春花的花蜜位于花朵的最底部,蜜蜂必须要从狭窄的花朵处钻进去,才能采到花蜜。当蜜蜂采蜜的时候,它的头部会沾上比较短的雄蕊上的花粉,而身上则会沾上比较长的雄蕊上的花粉。
当它们再造访第二朵花的时候,它们头上的花粉就会给较短的雌蕊授粉,而身上的花粉,则会给较长的雌蕊完成授粉。这样,就精准地实现了异花授粉的过程,让基因的交流更加充分。
这种异花授粉策略,能有效的提高后代的生命力,使种群生生不息。也正因为如此,在原始状态下的巴郎山上,许多异形花品种在漫长的岁月中才得以保留,仙子们才各俱特色。
在当今的世界花卉园艺中,报春花占有十分重要的地位,它可是名扬世界的高山花卉精灵。要论起哪个国家的人民对报春花最情有独钟,毫无疑问是英国人。
地球在诞生之初,一共经历了五次大型冰期,这就使大量物种遭受了难以想象的迁徙和灭绝。而在最后一次冰期的影响下,英国周围的水位不断上升,这让它变成了一座植物无法登陆的孤岛。在冰期结束,英国的原生树木仅剩下四十几种。原生花卉更是少的可怜。
人类总是这样,越是缺少什么,越是想要什么。正是因为英国的原生植物种类的匮乏,让英国人对植物资源极其珍惜,也让他们对收集全世界的植物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从15世纪到17世纪,英国派遣了大量的探险家外出探险,搜罗分布在全球的珍惜物种,开启了地理大发现时代。其中享誉世界的英国植物学家欧内斯特·亨利·威尔逊(Ernest Henry Wilson,1876-1930年),曾经几次三番力尽艰辛来到我国西南部山区,把鲜为人知的高山植物的标本和种子带回英国。因此,威尔逊也被西方世界称之为打开中国西部花园的第一人。
自从威尔逊把报春花的样本带回英国后,见识过报春花的植物学家们无法抵挡这藏在隐秘地带的花卉的魅力,无数植物猎人不惜冒着生命危险来到我国西南部,采集带走了许多品种。
英国湿润而凉爽的气候,让英国成为培育亚洲温带植物的理想之地,也拥有了全世界首屈一指的皇家园林。这也要归功于那些伟大的植物猎人和探险家了。
据统计,仅英国由我国引入栽培的报春花属植物种类就多达110余种,其中有大量品种广泛栽培于欧美各国的公园和庭院里。仅几十年的时间,报春花就完成了从藏在深闺人不识,到遍布世界的旅程。在这里很想问候那些远离故乡的小精灵们,你们还好吗?
当然,在英国也有本土的报春花,它就是欧报春(Primula vulgaris)。它的分布从挪威中部开始往东到高加索和黎巴嫩。
在英国,虽然冬季的最低气温也在6℃以上,但是湿冷的雨水总是不停,即使气温稍有回升,也让人丝毫感觉不到暖意。可是欧报春才不管这些,在春天到来之前迫不及待地绽开了笑颜。明黄色的小花遍布河岸边、草地上,当地的人们看到这些花朵就知道春天来了。
因为开花早这个特点,报春花在不同的文化中都有着相似的名字,欧报春的英文名为Primrose,这个单词是Prim+rose合成,英国人把它视为春天里的“第一朵玫瑰花”。欧报春和我国的报春花不同地方是,它没有明显的总状花序梗,花朵也要大一些,更符合欧洲人喜爱大花型的审美标准。
从十九世纪初达尔文对植物异花授粉的研究开始,人类对植物形态结构的多样性不断的探索,付出了很多心血。现今,经过人工培育的园艺报春花品种更加丰富,花型也比野生更大。而生在平原地带的报春花和园艺盆栽品种,只要温度适宜,花期从元旦就开始了,单朵花可以开半个月左右,整株陆陆续续能开到5月份,非常适合作为跨年和春节时期的年宵花卉来养。
不知道你是不是有个疑问,花朵不大,香气也不浓郁的报春花,怎么会那么受人喜欢呢?我猜,有这样疑问的你肯定没有亲眼目睹过它的芳姿。
生在高原的花,不像长在平原的花,一年有好几次花期。高原上的花生存环境更为严酷,不但要抵御寒冷的气候,还要抵抗强烈的紫外线,它们的花朵颜色都极其鲜艳,以饱满的蓝色、黄色、紫色、红色居多。尤其是蓝色系花朵,是在自然界中很少见的颜色,即使放宽标准,地球上约30万种开花植物中,也只有不到10%的花能被命名为蓝色。
生在高山中的报春花顶着严酷的环境,在短暂的生长期里吸收养分,积蓄热量,就只在当年的花期盛开一次。比起“温室里的花朵”,野生的高原花卉顽强的生命力更令人钦佩。
像报春花这种暖温带植物,绝大多数种类都生长在高海拔的潮湿的沼泽、河岸边、林地边缘。喜温凉、湿润的环境和排水良好、富含腐殖质的土壤。家庭养护中要着重于保湿和光照两个方面。
报春花有一定的抗湿能力,但也不要认为浇水越多越好。早春温度相对比较低,空气湿度大,所以养殖报春花的朋友应注意盆土的湿润度要适当。不要过于勤快的浇水,保持土壤微潮,不积水即可。随着气温的升高,报春花盆土也容易变干,浇水次数要增加。
报春花两年生草本植物,但在家庭盆栽养植中常被视为一年生。因为它最舒适的生长的温度是10-15℃左右,那么,到了夏季也需要凉爽、通风的环境。话说生在高原的报春花肯定是不怕晒的,让它受不了的是高气温和蒸发快,所以度夏比较艰难。
虽然艰难,但也可以尝试,当温度升高,花期结束,及时修剪开败的花朵和叶片,然后把花盆放在阴凉通风有散射光的地方,保持盆土潮湿和周围空气湿润。到了秋冬温度降到15℃以下后再搬到全光照的地方,也许来年春天依然会有花朵开放。
只是,生长两年多的报春花,状态会越来越差,度夏也是件麻烦的事,不如重新播种一盆花开得更好。
报春花一般在5-6月结籽,种子的成熟期不一样,当出现蒴果裂开爆籽时,就要采收。挑选颗粒饱满的种子放在阴凉处晾干。稍微晾干几日,就可以播种了。
最适合的播种温度是15-21℃,一定不要超过25℃,不然很难发芽。播种的时候最好用浅盆,选用疏松、排水良好腐叶土和砂土混合。因为种子比较细小,可以和砂土混合后撒在盆土中,然后轻轻用手压实,不再覆盖土。
播种后的浇水可以采用浸盆法,把花盆放在大盆中,水从底部的小孔慢慢深入盆土中,直到看见土壤湿润。然后呢,就放到半阴通风处,大约2周左右发芽,这时要移到光线明亮的地方养护。
说到这里,必须提到的是——报春花的花和叶都是可以吃的。在英国,春天的应季沙拉中就会出现欧报春的身影。当第一朵报春花绽放之时,一道时令美味就搬上了英国人的餐桌。柔嫩的叶片富含大量的维生素C和胡萝卜素,微甜的花朵是餐盘中最美的点缀,一份简单的报春花沙拉,让进餐的时光变得无比美好。

我喜欢行走在大自然间,喜欢蔚蓝的天空和浩瀚的大海,喜欢高山流水,如梦似幻的景色。当远离城市的喧嚣,内心就彻底放松下来,一花一木都能涤荡你的心灵。而可吃的花木,不仅是涤荡心灵了,还可以丰富你的味蕾。

当然了,不管出走多久,我们还要回到自己的城市里,按部就班的生活。不如养一盆报春花在家中,既能给寒冷的冬季添一抹颜色,也期待这位信使打开春天的大门。

你的小花,是我前进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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