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于1997之瑠歌访谈：唯有关怀失败者，才能看清时代的真相
瑠歌访谈：唯有关怀失败者，才能看清时代的真相
1，李振羽：瑠歌你好！在刚刚过去的6月新世纪诗典·绵阳诗会，我向你当面约一篇诗歌访谈，你当即爽然答应。因诸事扰扰，时至今日，我的访题才和你见面，恳望理解。其实早在去绵阳前，我就产生了这个念头。一是作为《新世纪诗典》义工团队的特约记者，每次参加诗会，我便就有了做访谈的冲动；二是在我已经做过的42人51篇（其中9人各有2篇）诗歌访谈中，就代际而言，从50后到90后诗人，跨越整整半个世纪，而90后诗人仅有常遇春、玄涛2人，均为甘肃《新诗典》诗人，明显偏少，且代表性尚需加强；三是看到你参加本次绵阳诗会，正好有机缘开始我对你的约谈。
下面，我们从你的7首上典诗说起吧——7首诗7种面目，各不相同，不一而足。贯注着“先锋诗人的不羁与自由”——《留洋》尽显口语诗的尖锐与深刻；《致寒潮中死去的人们》自如与贴切的玩转庞德现代意象诗的超现实表达；《轮回》可秒杀一切滥情式乡土诗的陈腐；《1991年》以灵巧的智性直面国际热点素材，从而漂亮的完成了诗性的解构与建构；《禅意之春》以“水塘上小憩”的“一只绿毛鸭”呈现疫后“禅意”；《马肉》以典型的现代性“反抒情”抵达后现代的深度“抒情”；《撒尿权》则一剑封喉，给诗坛子里叽叽喳喳的“诗闹”给予重重的一记棒喝。
我的问题是，作为一名90后的诗人，如此开阔、丰富、深刻、精纯的诗路，到底是缘于你的个人阅读与诗悟，还是缘于你独具的良好氛围的诗歌家学？
瑠歌：似乎诗人并不需要接受任何有关写作技巧的训练。他/她唯一需要领会的，是一种捕捉诗意的能力，而这种敏锐，通常又被当作一种天赋。但是在什么是诗、什么不是诗的问题上，我们一定都受过第三代诗人的启示。此外，早年侯马在《精神病人的花园中》写过一个在警车上撒尿的女疯子，所以于我而言，从最开始认识诗歌时，它就不存在什么美学与结构上的限制。至于写作风格，我不愿称其为某种技巧，更多是选择合适的语言，将诗中的事实反应出来。这种风格，可以看作是一种用哲学反思日常生活的产物。
2，李振羽：知道你自美国波士顿大学毕业归国后，以文为业，潜心埋头文学创作，已写出了上百篇小说，兼及诗歌写作和其它。很想了解更详细的情况，以及你作出如此抉择的理由。请谈谈好吗？
瑠歌：创作的热情源自兴趣。我享受在语言中构造某种现实的过程。小说家有一种义务，就是揭露他的时代，每个人都经历过的那种微不足道却刻骨铭心的体验。这是一种很奇妙的现象，每个人都在为某个说不清的感觉苦恼着，但是如果没有人写出来，你根本就不知道它甚至还存在。我们作家对时代的失败者和普通人（也就是自己）抱有兴趣，这与社会的价值是违背的，社会关注的是成功。但是唯有关怀失败者，才能看清时代的真相。
3，李振羽：为什么会想到参加本次新诗典·绵阳诗会？除此之外，你还参加了哪些国内的诗歌（文学）活动？
瑠歌：参加锦阳诗会是因为受到了伊沙的邀请。去年，我还在贵州参加过梅尔举办的十二背后诗歌节。
4，李振羽：除7首上典诗，还有哪些得意之作？可以贴出来一部分吗？
瑠歌：《田纳西》——
田纳西
@瑠歌
在云南、洱海边
农田里
一堆帐篷间
我遇见了一个烤香肠的
黑人小伙子
在与他的傣族女友调情
你听得懂英文吗
他对我说
我在波士顿上过学
我告诉他
“哦，他说
我来自提——纳——细
他以那个地方人的叫法
念出了他故乡的名字
哦
南方
我说
“我从来没有去过南方”
“实际上，我去过佛罗里达”
我想了起来
“啊”
他轻叹道
“佛罗里达罗里达
佛罗里达
那是个好地方”
我从没有去过南方的深处
我告诉他
啊
他说道
佛罗里达
那是个好地方
足够好了
足够好了
他意味深长地斜视了我一眼
我领会了他的意思
他的意思是
比佛罗里达
更往南
就是不好的地方了
“够好了
——足够好了”
他以自己的母语
表达了一种无法用别的方式
传递的幽默与委婉
对于熟悉那门语言的人类来说
你当然知道
南方意味着什么
以及
比那更深更南的
田纳西是什么
每个民族
都有自己的南方
游客永远不会踏足的地方
充满了俚语、幽默、
与无法用那之外的语言
传达的不堪
过了一会儿
他的傣族女友
和他吵架了
扑在他的怀里
大哭了起来
6，李振羽：你何时开始接触到《新世纪诗典》？经常性跟读《新世纪诗典》吗？如果在已有的10卷本《新世纪诗典》里顺手列出你个人印象最深刻的诗歌，会是哪些？为什么？请各陈述一两句简短的理由好吗？
瑠歌：2018年十月开始接触到《新世界诗典》。三十年后若是要理解我们这个时代的真相，最好的途径就是阅读《新世纪诗典》。诗歌对于现实的记录，超越了任何影像与文字手法。举一首印象十分深刻的诗，湘莲子那个写马克思的。北大、清华的学生认为《资本论》是马云、马化腾写的，而一个被囚禁的、疯了的精神病人，还记得马克思是谁。怎么评价，你可以选择读完后会心一笑，这就是时代的诅咒，确实也令人会心一笑。
还有伊沙那首关于鸽子的。怎么评价呢，人类的最高境界，就是从平凡的现实中，看见崇高的理想。
7，李振羽：下面我们谈谈小说吧。你顺手列出你个人印象最深刻的小说，会是哪些？为什么？请各陈述一两句简短的理由好吗？
瑠歌：小说我看得不多，写和看完全是两码事，两者之间没有什么必然的联系。但是我仍然可以举出几本伟大的小说来。纳博科夫.弗拉德米尔的《洛丽塔》与曹雪芹的《红楼梦》。为什么伟大，因为它们展示了小说的意义。就是揭露人类的日常生活中最琐碎的部分，揭露得越多，也就越真实，越真实，也就越无法做出评判。
此外，布考斯基的小说最好看，莉迪亚·戴维斯是世界文学发展的方向。
8，李振羽：可以贴出几篇你最满意的小说吗？或者选贴其几个片段。
瑠歌：想了解我的风格，可以看看《要塞》、《月亮都市电台》与《人群中的一个》。我所有的短篇小说，都可以在公众号《十二美人图》里找到。
《新诗典》小档案：瑠歌，1997年生于北京。毕业于波士顿大学。著有诗集《公路旅行》、小说集《灵魂住着老头的少女》、公众号《十二美人图》。
2021年7月11日
附录——
留洋
@瑠歌
女儿留学
开学一周
电话里
母亲问起
学校里的中国人
西餐吃得惯
上课听得懂
嗯嗯
最后嘱咐
其大意
千万别让贫贱的精子
进入你宝贵的阴道
妈
我知道了
致寒潮中死去的人们
@瑠歌
潮湿的风扑在脸上
树还是光秃秃的
慢跑的人朝天边望去
一抹粉红
几艘帆船浮在海面
冬日里最温暖的一天
梦里下起灰色的雨
轮回
@瑠歌
我们那儿的农民
管这叫玉米糊糊
干完活儿后
蹲在地上
滚烫一大碗
五十多岁
多患食道癌
不出数月
病死于省会医院
黄土高原上
数代人
的宿命
年幼的手臂
被玉米棒子的叶片划出血道
在太阳下
毒烤
于是一生发誓把它熬烂
咽下胃里
1991年
@瑠歌
1991年
一间小仓库里
九个伊拉克老百姓
地上铺着纸板
躺成两排
有人用报纸裹住全身
昏睡的人群中
戴蓝帽子的男人
遮住了脸
捧着一本书
是古兰经
诗集
或者言情小说
成为他被轰炸成碎片的陪葬品
或者活着的可能性
禅意之春
@瑠歌
人类鲜有出没的日子里
阵雨过后
一只绿毛鸭
浮在沥青路坑的
水塘上小憩
2020.4.12
波士顿北郊
马肉
@瑠歌
我们所抒情的马
是桌上的一盘肉
真正的它们
在疆北
的天河
吃草
饮水
抚摸彼此
成年的马儿
长着透亮的鬓毛
至于被牧民
宰杀
装箱
卖给河北的驴肉贩子
那是
大地上普遍发生
抒情无法抵达的地方
2020/7/03
撒尿权
@瑠歌
我踏入小学
知道的第一件事
撒尿的权力
不在自己
而在老师
想撒尿了
举手
老师批准
才可离开教室
许多孩子
第一次举手
未被批准
便不再吱声
尿在了裤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