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晙献怀柔降胡策(资治通鉴卷二一一之十一)
唐玄宗开元四年六月癸酉(二十九日),拔曳固部落将突厥可汗默啜斩首,并入朝献上默啜的首级。当时默啜正率兵攻打北部的拔曳固部落,在独乐水将拔曳固的部众击溃。得胜之后,撤军途中未加防范,结果在柳林遇到突然出现的拔曳固溃兵颉质略,结果兵败被颉质略斩首。这时大武军小将郝灵荃正好奉命出使突厥,颉质略便将默啜的首级交给他,两人一起来到朝中。唐廷得到默啜的首级后将首级悬挂在大街上示众。拔曳固、回纥、同罗、霫、仆固五个部族都归降了唐朝,玄宗将他们统统安置在大武军以北地区。
默啜死后,他的儿子小可汗继立。然而默啜之兄骨咄禄的儿子阙特勒不服,将其击杀,默啜的其他儿子和亲信也被诛戮殆尽。阙特勒拥立其兄左贤王默棘连为可汗,就是毗伽可汗,国人都称他为“小杀”。毗伽可汗不敢接位,坚决要把可汗的位置让给阙特勒,阙特勒没有接受,于是毗伽可汗便任命阙特勒为左贤王,专门负责统领突厥军队。
突厥可汗默啜被杀之后,奚、契丹、拔曳固等部落纷纷归附唐朝,突骑施酋长苏禄又自立为可汗。由于突厥各部落已四分五裂,毗伽可汗很是忧虑,便找来默啜可汗在位时的牙官暾欲谷,以他为谋主。暾欲谷当时已年逾七旬,但他足智多谋,为突厥人所信服。被安置在河曲之地的突厥降户听说毗伽可汗自立以后,很多又背叛唐廷,重新归附毗伽可汗。
并州长史王晙进言道:“这些胡人只不过是由于他们的国家丧乱才归降朝廷,一旦他们国内趋于安定,必将再次叛离。由于这些人凶暴狡诈,所以如果将他们安置在河曲一带,必然难以控制。他们往往不服从当地军、州等地方官府的约束,动辄举兵杀掠百姓。现在听说很多逃走的胡人与敌人频繁往来,通风报信。这等于是畜养这些胡人让他们充当间谍,时间越久,奸邪狡诈的行为会越多,万一他们窥探到边疆防务的疏漏而有所图谋,必然会带来极大的祸患。等到突厥军队南犯之时,这些人必定会成为内应,前来逼迫军州,使之内外受敌,那时就算有韩信、彭越这样的名将也万难取胜。希望陛下能在秋冬之交,大集军队,向这些人晓以利害,供给他们一些钱财和口粮,将他们迁往内陆。这样的话,经过二十年之后,他们旧有的习俗风尚就会逐渐改变,并且可以变成战斗力很强的军队;虽然需要暂时付出一些辛劳,却可以换来长期的安宁。近来一些戍边将吏以及奉命出使的官员所说的大多是阿谀奉承之辞,并不符合事实,他们有的说北部胡人部落破灭殆尽,有的声称归降的人户稳定、守法,都不过是想要吹嘘自己的功劳,并非出于尽忠为国。希望陛下明察这些花言巧语,不要忘记长远的考虑。或许有些人一定会说:'朝廷在贞观年间就曾经将归降的胡人安置在河曲之地,并且都相安无事,现在对这种作法又有什么可怀疑的呢!’事情虽然与贞观时期相同,但具体的形势却早已发生了变化,陛下对此不可不多加考虑。贞观时期颉利可汗灭亡之后,归降的胡人便不再有异心,因而局势得以长期稳定,没有非常之变发生。现在北方毗伽可汗尚存,在这些归降的胡人中间,有人害怕他的威势,有人不忘他的恩惠,有人是他的亲属,他们怎么会心甘情愿地归降朝廷呢!所以现在的形势与太宗贞观时期根本不一样。依臣愚见,将他们迁徙到内陆去,乃是上策;在河曲多驻军队,严密监视防备他们,使汉人和胡人彼此安居,虽然百姓疲弊、耗资巨大,却也仍不失为中策;像现在这样将他们安置在河曲之地,乃是下策。希望陛下仔细研究这上中下三策,选择最为有利的计策去实施,纵使这些人中有人因不愿迁徙而逃亡,但服从迁徙命令的人都可以成为我大唐的子民;倘若迁延不决,拖到黄河结冰的季节,臣担心会发生非常之变。(此属徒以其国丧乱,故相帅来降;若彼安宁,必复叛去。今置之河曲,此属桀黠,实难制御,往往不受军州约束,兴兵剽掠;闻其逃者已多与虏声问往来,通传委曲。乃是畜养此属使为间谍,日月滋久,奸诈逾深,窥伺边隙,将成大患。虏骑南牧,必为内应,来逼军州,表里受敌,虽有韩、彭,不能取胜矣。愿以秋、冬之交,大集兵众,谕以利害,给其资粮,徙之内陆。二十年外,渐变旧俗,皆成劲兵;虽一时暂劳,然永久安靖。比者守边将吏及出境使人,多为谀辞,皆非事实,或云北虏破灭,或云降户妥帖,皆欲自炫其功,非能尽忠徇国。愿察斯利口,勿忘远虑。议者必曰:'国家时已尝置降户于河曲,皆获安宁,今何所疑!’此则事同时异,不可不察。向者,颉利既亡,降者无复异心,故得久安无变。今北虏尚存,此属或畏其威,或怀其惠,或其亲属,岂乐南来!较之彼时,固不侔矣。以臣愚虑,徙之内陆,上也;多屯士马,大为之备,华、夷相参,人劳费广,次也;正如令日,下也。愿审兹三策,择利而行,纵使因徙逃亡,得者皆为唐有;若留至河冰,恐必有变。)”
这篇奏疏呈上之后,玄宗未作答复;归降的胡人跌思泰、阿悉烂等人果然发动了叛乱。
中原汉民族最大的能力就是同化异族,所以来自四方的蛮夷之人,长住中原之后,就变成了汉民族的一部分,难有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