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神话外史·长生不老（下）
单说玉皇大帝和太上老君回到天庭，太上老君正要告辞回三十三层离恨天兜率宫，玉皇大帝忙道：“老君请留步！”太上老君道：“不知玉帝还有何事？”玉皇大帝轻微地叹了口气，道：“此次议事，斗姆元君和须菩提祖师未从中受益，也是我孤陋寡闻，不知道他们家中是否有仙果仙药，导致有所疏忽，我是怕……”太上老君呵呵笑着打断道：“玉帝无需担心，斗姆元君与西王母交情深厚，王母必然不会亏待她；至于那须菩提祖师，却不必理会他，这家伙道法高深，恐怕镇元子也只能稍微胜他一筹，但由于他亦道亦僧，来路不正，我向来不喜欢他。”
玉皇大帝听罢，甚感奇怪，问道：“老君既然不喜欢他，却为何还请他参会？”太上老君道：“玉帝你不明白，这家伙没有师承来历，虽然不善交际，但坊间已经有流言说他是西方佛老派来混入我道教的奸细。”玉皇大帝听罢，吃了一惊，问道：“哦，流言怎么说？”太上老君道：“有一首诗，说的就是这个须菩提，我还记得，背出来，玉帝也听听。”言罢，太上老君背诵道：
大觉金仙没垢姿，西方妙相祖菩提。
与天同寿庄严体，历劫明心大法师。
诵罢，太上老君接着道：“玉帝，你听听，这不明摆着这家伙是西方佛教来的吗？他早年肯定佛教的修为不低，后来要不就是被佛教驱除，要不就是暗藏在我道教别有用心，不然何必躲在人间从不吭声？”玉皇大帝点点头道：“有道理，还是老君明察秋毫。”太上老君接着道：“这次大会很重要，我之所以请他来，其实就是想让他知道我们道教已经自成体系，人教、阐教和截教已经完成了三教合一，我们有长生不老的万法灵丹。我听说西方佛教的如来佛祖再过一千五百年就要寂灭了——他们称为涅槃，转世需要五百年。这五百年，由如来佛祖的弟子地藏王菩萨暂时管理佛教。玉帝你想呀，地藏王只不过是个菩萨而已，怎么管得了佛教那么大个摊子？这五百年肯定是佛法末世，佛教必将劫难四起、危机重重。如来佛祖如果知道了我们有长生不老之物，一定会借机讨要，到时佛教将向我道教俯首称臣矣。”玉皇大帝听罢，抚掌大笑道：“还是老君想得长远！”此后两神又谈了些细枝末节，然后才分别。
此后数日，玉皇大帝将会议纪要整理成正式成文的规章制度，以三清和天庭的名义联合发布，号令诸神众仙。该制度一经发布，立刻引起了天地间神仙魔妖的集体震动，人人觉得惶惶不可终日。五百年一到，有阳雷之灾；再过五百年，有阴火之灾；再过五百年，有赑风之灾。这活脱脱的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啊！
一时之间，找三清（太上老君、灵宝天尊、元始天尊）、西王母和镇元子诉衷肠、拉关系、走门路的络绎不绝。三清不耐其烦，本想关闭九重天，令三十二层及以下的神仙都上不来，但想想都是自己的徒子徒孙，也不好绝他人之路。镇元子和西王母无处可躲，只好找三清诉苦。三清见躲着不是办法，如果不主动解决，玉皇大帝恐怕就做不稳了。于是三清、西王母、镇元子一起来到元始天尊的弥罗宫，又请来斗姆元君和玉皇大帝，商议对策。
玉皇大帝倒是挺淡定的，毕竟这个结果是他早就预料到的，因此他也早就想好了应对之法。来到三十五层天弥罗宫后，玉皇大帝见三清、西王母、斗姆元君和镇元子都束手无策，心中暗喜道：“过了今日，你们就知道我的管理才能了，我不再是凡间懦弱的张木匠了；我虽然手无缚鸡之力，但历劫次数比你们都多，也算是见多识广，胸中有丘壑了。”太上老君一见到玉皇大帝的表情，就知道他已经胸有成竹了。太上老君倒是中正平和，对着玉皇大帝将诸位这多日来的困扰说了一遍，然后接着问答：“玉帝可有良策？有的话不妨直言，我等也好安心。”玉皇大帝见太上老君询问，忙道：“也说不上是良策，倒是有几条笨办法，说出来供三清和各位参考。”西王母和镇元子这多日来被困扰得很，听罢玉帝所言，忙催促道：“玉帝快说！玉帝快说！”
玉皇大帝不疾不徐，待诸神都就坐后，才开始道：“其实天上地下诸神众仙的担忧和困惑是正常的，突然间这么大的变化，难免不习惯。如今我倒是有个办法，诸位看看是否可行，特别是西王母和镇元大仙两位，事关你们的蟠桃和人参果呢。”西王母“哦”了一声，镇元子问道：“玉帝此话怎讲？”玉皇大帝道：“我想，我们之前既然定了‘天上一天，人间一年’的时空尺度，如果天神地仙统一的话，地下人界的仙魔是五百年一灾，天上神仙是五百天一灾，约合一年半不到。”
说到这里，玉皇大帝停顿了一下，自己禁不住点了点头，然后转而问西王母道：“王母，蟠桃树共有多少棵？每年收成如何？”西王母也不知玉皇大帝何意，但这也不是什么机密，于是径直回答道：“蟠桃树都在蟠桃园里，分天地人三才三个小园子，每个小园子里都是一千二百株，共计三千六百株。至于收成，却也分为三类。前面人园里的一千二百株，花微果小，三千年一熟，人吃了益寿延年，体健身轻；中间地园里的一千二百株，层花甘实，六千年一熟，人吃了霞举飞升，长生不老；后面天园里的一千二百株，紫纹缃核，九千年一熟，人吃了与天地齐寿，日月同庚。”
玉皇大帝听罢，接着问道：“每个小园子的桃子，是否同时成熟？”西王母摇摇头道：“这却不是！天庭气候不同凡间，人间有四季之分，所以人间桃树不管你什么时候种的，总是在差不多同一时令果熟；天庭却没有鲜明的四季，一年皆可开发结果，就看是什么时候种的果树。因此，大约每两年半就有一株人园的桃树果熟，每五年就有一株地园的桃树果熟，每七年半就有一株天园的桃树果熟。而且这三株桃树的果熟期，都不在同一年。”
玉皇大帝听罢，对西王母点点头道：“多谢王母细说，我心中有数了。如今先按下不说，我再问问镇元大仙。”边说边转向镇元子，问道：“镇元大仙，你那人参果有多少株？每年收成如何？”镇元子见问，呵呵笑道：“玉帝，哪有多少株呦！我那人参果树，乃开天辟地时自然造就的仙木灵根，天上地下，唯有一株！”玉皇大帝听罢，有些失望地追问道：“那收成如何？”镇元子道：“收成更不必提！这人参果又被道友们称为万寿草还丹，果树三千年一开花、三千年一结果，再三千年方得成熟；每次只结得三十个果子。有缘的凡人，闻一下就可活三百六十岁；咬一口，可活一万三千五百年；要是吃一个，就活四万七千年。”
玉皇大帝听罢，不禁沉思起来。蟠桃数量多，人参果数量少，该如何利用，得好好想想。诸位神仙看着玉皇大帝，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见他蹙眉思虑，却也不打扰他。玉皇大帝想了一会，然后扫视了一番诸位神仙，太上老君见状，问道：“玉帝可有说法？”玉皇大帝点点头，回应道：“老君，诸位，我有一个计策，还没有想得很成熟，说出来大家合计合计。”诸位神仙都客气道：“玉帝但说无妨。”
玉皇大帝清了清嗓子，接着道：“我想，天庭与西王母每年举办一次蟠桃会，这是一次宫廷宴会，庆祝蟠桃成熟，宴会就设在王母的瑶池。而参加宴会的人，除了我们这些已经与天地同寿者之外，都是不久后就会遇上三灾之主神。我刚才默算了一下，三百六十五位主神中，每年遭灾的约三分之二，不到二百五十位，如果每年王母能供应二百五十枚地园的中果，就足够救助他们了。至于我们，吃个人园的小果应个景就好了。碰上大丰收之年，甚至还可以请西方佛老来赴宴，也好显示我道教有容乃大。”玉皇大帝言罢，对西王母道：“不知王母意下如何？”
西王母呵呵笑道：“玉帝这个安排，实在是高明。往年，蟠桃熟了，都是随意送人，不然烂在那里也可惜了。如今，按玉帝的安排，这些蟠桃有了正经用途，实在是再好不过了。”玉皇大帝见西王母赞同，十分开心。镇元子听罢，立马也明白了玉皇大帝的意思，随即主动道：“既然如此，我那人参果也可以贡献出来，效仿天庭与瑶池蟠桃盛会，我在五庄观也以固定周期的方式，每五百年组织一次人参果会。我那人参果咬一口便可延寿一万三千五百年，因此，即便九千年才有三十个，但是每一个都可以切成三十块，足以供人界洞天福地的群仙享用了。”
玉皇大帝见镇元子主动提议，更是开心。如此安排蟠桃和人参果，三清和诸神仙都觉得是个好办法。如今还剩下一些比较微妙的问题，大家都知道，但都觉得不好首先说出来，最后还是元始天尊——毕竟他在三十五层天，段位最高——挑明道：“那绩效考核与组织吐故纳新之事，还怎么执行？”玉皇大帝知道这个问题肯定早晚会有人提出来的，因为它就在那儿，他也不是没有准备，想了想道：“天庭的绩效考核方案还没有制定，所以如何考核还是个大问题。因此，我的意思，蟠桃会和人参果会先开着，一边开宴一边完善管理体制和考核机制。前一百年，或许以奖励为主、监督惩罚为辅会比较好一点。不知天尊意下如何？”言罢，看着元始天尊。元始天尊点点头，道：“也罢，如今体制不完善，也只能先这样。”
玉皇大帝见元始天尊没有反对，于是接着道：“如今还有最后一件事，就是下界的魔妖精怪怎么处理？他们不可能请来赴宴，但少了他们，就相当于物种灭绝，这有伤自然之道。”诸神仙听罢，都点点头。镇元子首先道：“玉帝所虑甚是。魔妖精怪，有些作恶的，自然是自作孽不可活，但其中有一大半是自然修炼的，并不出来作恶。我的意思，这一部分，倒是可以考虑给其一条生路？”言罢，停下来看大家如何表态。
正所谓上天有好生之德，诸神听罢，都抚掌称善。玉皇大帝其实心中早就想着这事，没想到镇元子跟自己合拍，心中越来越高兴，接着道：“镇元大仙善莫大焉。我也建议，下界的魔妖精怪，只要不为非作歹的，都可以鼓励其向上之心。由于他们都是禽兽等动物修炼而成，倒是可以考虑每年去度化一两只回来，可看家护院、可作为坐骑，甚至当成宠物来养着也行。”
如此讨论了半天，终于将所有事情说清楚说明白了，然后诸神仙各自回家。玉皇大帝回到通明殿，找来太白金星，向他复述了主要的会议内容与决议，然后命其誊稿，形成会议纪要。纪要写成后，玉皇大帝又命太白金星送往参会的三清与诸神仙那里去签名。一切就绪，天庭将会议纪要颁发下去。天上地下的诸神众仙看罢，绝大多数都安定下来了。
却说须菩提祖师回到灵台方寸山后，静思了三天三夜，然后匆匆去了西天灵山大雷音寺，面见如来佛祖释迦牟尼。原来，太上老君猜得八九不离十，这须菩提祖师正是释迦牟尼的十大弟子之一，以“恒乐安定、善解空义、志在空寂”著称，号称“解空第一”。武王伐纣时，如来佛祖与师弟分别化身为接引道人和准提道人，都曾参与了封神之战，亲眼见到了太上老君、元始天尊和通天教主的法力，也见到了元始天尊门下十二金仙的修为，因此一直想着如何从东方吸纳人才甚至瓦解东方教派。
如来与须菩提师徒俩商议了整整一夜，然后定下了两个计策。第一，持续地策反元始天尊门下的部分重要人物或弟子。在接下来的一千年内，他们成功地策反了燃灯道人、惧留孙、文殊广法天尊、普贤道人和慈航道人，分别封他们为燃灯过去佛、惧留孙佛、文殊菩萨、普贤菩萨和观音菩萨。第二，与道教拉近关系，表面上向玉皇大帝俯首称臣，帮他降妖除魔——针对那些出身特殊、天庭不方便出手的妖魔，从而赢得玉皇大帝的信任，期望能够参加蟠桃盛会。如此努力了五百年，终于成功了，从某一年开始，玉皇大帝和西王母年年都邀请释迦牟尼与四大菩萨赴蟠桃会，宴会上有时吃小蟠桃，有时是中蟠桃，有时是大蟠桃。释迦牟尼每次都留下桃核，希望能带回大雷音寺去种植，但那些桃核似乎很认生，从未发芽。释迦牟尼自从吃了蟠桃后，闭口不谈涅槃的事，导致地藏王菩萨和未来佛弥勒菩萨始终成不了佛。
释迦牟尼见种植蟠桃不成，只好与须菩提再次商议计策。最后，他们决定了两件事。第一件事，从女娲那里偷了一个补天遗石，用佛音炼化了五百年后，将其安放在海外傲来国的海边岩石上，在天真地秀的熏陶下又修炼了一百多年，化身为石猴，后拜须菩提为师父，学了本事后，在三百四十二岁那年便去大闹天宫；孙悟空开始一闹天宫，须菩提便收拾行李，关门散徒，从此从东方神州的大地上消失了。
这一切果然如释迦牟尼所料，太上老君、玉皇大帝和天上诸神都认出了孙悟空是人皇女娲所造，就如女娲的儿子一般，谁敢真正出力打他？偏偏那观音心怀叵测，居然当众向玉皇大帝推荐二郎神去降服孙悟空。那二郎神正是玉皇大帝的外甥，玉皇大帝心中自然是一万个不愿意，但当着天庭众神的面，不好否决，只好一边谢过观音菩萨，一边诅咒这个破门出教的叛徒一辈子找不到老公，一边暗暗嘱咐二郎神悠着点，别把孙悟空给打死打残了。
那孙悟空确实是天生的愣头青，兼且五行属金，上进心很强，见天上诸神都被自己打败，就以为自己天下无敌，根本就没想到诸神怕的不是他的金箍棒，而是他的老娘。孙悟空一膨胀，便按着释迦牟尼预设的路线胡作非为，头脑一热，便打上了凌霄宝殿。玉皇大帝本想写封信给人皇女娲说明情况，但又怕女娲回复他说“任由处置”，这怎么能任由呢？想起以前水神共工撞倒不周山天柱时，女娲毫不留情面地就把水神共工带回了火云宫，根本不管天庭律法，玉皇大帝就不禁叹息连连。就在玉皇大帝和诸神焦头烂额之际，释迦牟尼突然出现，口称炼魔救驾，将孙悟空压在了五行山下。
而在培养孙悟空的同时，释迦牟尼还在反复锤炼自己那一听讲经就打瞌睡的弟子金蝉子——如来门下唯一的动物，令其十世轮转，最终投生在大唐——因此被称为唐僧，然后与观音菩萨规划取经路线，再将宠物金蝉子、棋子孙悟空、道教天神天蓬元帅、卷帘大将和小白龙一起收归佛教。金蝉子成正果后，活脱脱的就是个长生不老的仙药，站在大雷音寺，那个肉香闻一闻，十方佛祖、各路菩萨和五百罗汉们就可安然渡劫。而在人间，老百姓也盛传，夏天吃烤煨的蝉肉，可以避免长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