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鄱阳湖诗选》129期||苏唐果:我竟感到一种宿命的疼
苏唐果诗选
作者简介:苏唐果,女,生于1974年,江西吉安人,有作品发表于各报刊杂志。
作者诗观:写自己的诗,为自己写诗。
诗人苏唐果
◎母亲来了
母亲来了
领我过一种更低
因而更源头的生活
竹篮,炉火,屋檐上晒辣椒
黄豆芽在水缸里慢慢顶起压它的石头……
从前抛弃的,我如今回头
我喜欢上了每天察看日子的长势
大地之上,尘埃之中,静水之下
午后我们在阳台上剥豆荚
那安静而饱满的轮廓
使人捏着故乡的回忆着迷
衣服在我们的头顶,微微飘动
母亲说起从前,被单洗好就铺在鹅卵石上
四角只用石头压住风
那时的石头真干净
我们也还没长大
◎野火三章:致鲁迅
死火
那高悬舞台上空的,是月亮
还是夭折的白玫瑰?
多像是后者,死去的亡魂
纸折的几缕流云是它燃烧的灰烬
而高悬舞台上空的环形废墟
笼罩了我的一生
如果我说出它无言的存在
是否就说出了我曾经的虚空?
我借了他的形
在舞台上翻滚惟一的一生
野草的折断由三者完成
啊,弗洛伊德
我又看到了你的背影
那么多的我使我零乱
那么多的非我收复了我
拾起了我的残骸
影的告别
比如一棵野草也有虚假的生机
比如我忽视冬天的脚步
比如春天已经来临大工业的城市
比如我不说出它巨大的电路版图
比如水深,火也很热
藏匿的水蛇嘶嘶嘶地吐着它的红信子
比如拆迁的铁锤,丁当,丁当,一直机械地锤在我的太阳穴
比如此时我抬起头来,死神在上
闪烁着金属不规则的光泽
比如我想不起它就是命运
我低着头,总是有人在背后推我一把
我走在明暗之间
向往完全的黑暗
突然我陷入完全的黑暗
突然电光火石,映照真实
突然我有瞬间的回忆
回忆里闪电刚刚离去,我有延迟的自身
极地之舞
广漠的旷野,充满了人质
是我过于拥挤
还是路人和路人过于冷漠?
一根绳子从天堂自由垂下
一个具体的人间身份负责把它看守
源于何处
看门人即代表上帝的旨意?
哦,上帝一一
七天里,有七种偷窃叫做以父之名
但我仍要跳这坟墓上的空舞
追赶肩上一把小提琴颤音的悲鸣
但我仍试图逃脱,携带高岗上活泼的喉咙
挣扎于极地空旷的人情
而我终于忍不住呐喊
命若琴弦,一片寂静加深它的如泣
如诉
而我终于有了鸵鸟的沉默,埋葬的砂砾
把我纳入规则之伍
而你远远地坐在舞台下观看
◎春天·来信
忽然的汹涌
从邂逅一棵开满鲜花的树开始
美和太美之间
是微笑和哭泣
隔着栅栏,我忽然把一切都想认了
含着泪
除了错
还有此刻忽然打在我脸上的夕光
“仿佛喜欢的人来到身旁”
我喃喃地说
春天让我察觉到
一棵树
它的树叶竟那么多
我也有那么多的信
和一个地址
◎玉兰花
再也不能洁白地写下:
我从没有爱过谁
忧伤是徒然的
三月,玉兰花领先于她的一树绿叶
举起银器的抒情
这是一种荒芜的开放
在今天我竟感到一种宿命的疼
“惟有爱过的值得离开”
我从树下走过
香气像你的怀抱,使我停留了
破碎的五分钟
◎水仙花
她已移居僻静
花草间遍布目光
没有翩翩的衣袂
只在渐白的素衣下
跌落月光,鲤鱼,日子琐碎的稻花
是时候着迷于倒影了
水面如果够平静
鹅黄的花心,一枚也不少
◎雨中信:给姚月
今天的雨快下完了
我们都晚安
想梦见你的芍药花
想看小雨漫在你祖母的春田
晴天赶紧到来
我们还在三百年前的桂花树下
努起嘴
吹开茶里的花
还各自提着长裙
摇荡的
一点点,过了竹林中的独木桥
想和你在春雨中说晚安
明天如果再下雨
下的也是晚安后的,水做的花
◎清明时节
雨下了一整天
坐在窗下
我想去远方关上几扇门
我写信,去告别
说喜欢雨下得热闹
而在天空无声
说四月,清明刚过
上坟的人回到家中
伞滴下的水,脚下的泥
都来自山上
一下雨
这个世界就有点卡
路上的行人是迟疑着出现的
当我搁笔,探出窗外
雨水打在我的掌心
但没接住什么
◎求雨
这一天,村里所有的男人们
打赤膊
抬龙王
跪在地里求雨
她没有资格,她十四岁
和每天一样,赶十几里路
去黄河边挑水
黄河水真黄啊
“那也是水
是命”父亲说。
父亲还说,“酒肉朋友,米面夫妻,哪有什么恩爱”
一双枯萎的男人的手
挑开了她十五岁大红的盖头
“自古婚嫁由天定,而今富贵在命中”
这一天,父亲贴在老屋前的喜联
崭新得像个补丁
求雨的男人们丧气而回
她心想这不稀奇
◎一天
冷空气带来晴朗的一日。
我在阳台,向一只鸟儿
学习画眉,和止语
书里有一个穷人和富人在打赌
十年就要过去了
揭谜的二人却消失不见
茶水平,兰花淡
我也掉进漫长的陷阱了
仙客来开着开着也匍伏了起来
一个老人在窗外蹒跚出现
夕光迷漫,照在她举着的小棍
她用力地拍打着绳上的被子
抱走膨胀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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