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蛋佛
周末,几位同事相约去屯昌休闲度假,我被安排坐陈文强老师的车。周五下午上完最后一节课,匆匆忙忙回家取行李,当我小跑到陈老师等待的地方时,看到车上预留了副驾驶位置,陈老师的太太、儿子还有李老师坐在后座上,我们启程向屯昌出发。
司机陈老师表现出难得一见的喜形于色,说是第一次跑高速,我下意识地立即系好安全带,问他开车多少年?行程多少公里?想不到他己经是十余年驾龄的老司机,车子行程十余万公里。那为什么还是第一次跑高速呢?我把这个问题压在舌底下,一来以为不问会让他驾驶更安心,二来觉得像陈老师这样的人,开十余年车第一次上高速公路也不足为奇。
和陈老师在一所学校同事11年,在工作上一直没有什么交集。他教语文,从初一到初三循环教学。我教物理,从初二到初三循环教学。我们每六年有在同一年级教学两年的机会。直到去年,我被安排教他担任班主任的班级教物理,才算有真正意义上的共事。
共事之前,我对陈老师也有所了解,在班主任会议上,在科组长备课组长会议上,多次看到他主动发言,摆问题直接了当,提意见直言不讳,嗓音宏亮,气势如虹,有时候甚至有些咄咄逼人,与他小巧的身材形成强烈的反差。虽然他的发言常常不无道理,但明哲的人少有附和,那些认真的述说有时成了*无人欣赏的独角戏。陈老师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只要认为是正确的,他就不管不顾地表达。我心里敬重这种耿直的品格,有时在学校遇见陈老师,向他点头示意,他则总是行色匆匆、䀚首而过,一幅目中无人的样子。
与陈老师共事后,发现他当班主任的行事风格亦是雷厉风行、斩钉截铁。一天下午我上完课后,有一位学生向我请假,说妈妈要接他回去。我说,这你得向班主任请假,我没有权力批假让你回家。话音刚落,陈老师来了,我向他说明情况,他双眼一瞪,冲着那位学生说:“回家干什么?你妈什么时候给我打过电话叫你回家了?”那学生一声不响,灰溜溜地低下了头。
我没想到陈老师处理事这么干脆,心里对那位学生有点过意不去。陈老师走后,就对学生说:“班主任不批假是对你负责,你不该哄我,也不要怪陈老师。”学生红了脸说:“我错了,我不会怪强哥。”这位被强哥训得灰头土脸的孩子说起强哥,声音是那么亲切。
试想,像这样如独行侠一般的陈老师,驾驶十余年第一次上高速路,不足为奇吧。
车在路上奔驰,陈老师的太太说起儿子最近参加的活动,家庭作业,很自然地说到她虽然每天上午12:00下班,下午5:30下班,一应家务及儿子学习、生活全由自己照料,陈老师基本不理家政。陈老师在海中工作26年,当了23年班主任,他一心扑在班级工作上,家事全部交给太太打理。
我们一边夸奖陈老师娶了一位贤惠的太太有福气,一边感叹23年班主任,后来还兼任科组长备课组长,真的非常不易。陈老师和太太一起,如数家珍般讲述他带班的一届届学生,很多学生功成名就,都成了陈老师的朋友,年年到教师节,各种问候络绎不绝。听得出,陈老师23年的辛苦付出,种瓜得瓜,种豆得豆,乐在其中。
每送走一届学生开始重新带几个班级,我都会在上第一节课之前,找一个放学后的时间去教室看看,通过教室专栏布置、卫生情况、学生桌子上的书,感受一个班级的风格与氛围,到坐在边角的座位上坐一坐,了解坐在那些位置能看清黑板的范围。那天,去初二(1)班教室,但见桌椅整齐,窗明地净,陈老师一个人在教室角落处拖地。
我有些惊讶,问:“这教室卫生是你亲自打扫的吗?”陈老师很平静地说:“是学生打扫的,他们有的地方做得不够好,我再收拾一下。”我又到隔壁的初二(2)班看了一会儿,回来路过(1)班时,陈老师还在那儿收拾。我心里有些感慨:一个风风火火、耿介率直的男老师,原来还有他鲜为人知的细润的一面。
后来,我参加陈老师组织的初二(1)班社会实践活动,发现他是一个铁血柔情的班主任。
一路上,我与他各负责一辆大巴车上半个班的学生,车一上路他就不断给我打电话,告诉我他们车上在开展什么活动,指示我让谁负责在我们车上搞活动,唯恐我们这一半学生少了什么经历和体验。
当学生表现不够好时,他毫不留情面地严厉地批评他们。他批评完了学生,等学生上车后,他又打电话给我,叫我让学生别因为受了批评而变得沉闷,让我转告大家他希望学生开心。
他学会了烧烤,自己顾不上吃一口,忙着到每个组去示范,教学生如何做。
晚上,虽然安排我查女生房,他还是忍不住楼上楼下每间房亲自查。学生的吃喝拉撒他都操心,丝毫也不敢大意。
他平常不苟言笑,在社会实践活动中,和学生一起下相棋、比赛骑自行车,是那么投入和富有感染力。
他把自己全部的心思都放在学生身上,学生挨了批评没有一个人有扺触情绪,篝火晚会上全班齐声反复邀请:“强哥,来一个!”“强哥,来一个!”
其实学生很懂得和受用陈老师这颗师者父母心。也正是这种桃李不言,下自成蹊的美好效应,给了陈老师23年班主任工作红旗不倒的内驱力。
车在路上奔驰,陈太太说起陈老师第一届学生的孩子比他的孩子还大,他们结婚较晚,陈老师年近不惑才为人父。想不到陈老师却不无遗憾地说:“如果再晚结婚二、三年,我就可以把全国跑遍。 “
在旅行还不是一种大众时尚的时候,陈老师已经有多次说走就走的旅行。他独自自驾游遍了海南岛。他一个人游过西藏,游过新疆,游过西双版纳,游过武当山......那时,人们对他的自由行不太理解,说一个人在旅馆住一间房,多浪费啊,也不搭个伴分担一些。陈老师略为鄙夷地说:“哼!浪费。他们哪里知道。每一次旅行回来,我心里非常平静,非常轻松,这对我的工作很有好处。”
我非常理解陈老师的感受,也对他刮目相看。忍不住问:“你自驾游遍海南岛,怎么是第一次上高速公路呢?”陈老师说:“是第一次上中线高速公路,自驾游时中线高速还没建成呢。”我和后座的李老师愰然大悟,同时松了一口气,说:难怪陈老师的车开得这么溜。
陈老师在西藏旅行的时候,参加散客拼团。在西藏的第一天,他看到沿途有很多藏民叩等身长头,有的还背着孩子去朝圣。陈老师对他们的虔诚肃然起敬,又觉得他们太辛苦,心生不忍。当晚,他让酒店煮了一百个鸡蛋,又买了一些矿泉水,带在车上。在后来的旅途中,遇到朝圣的人,他就给他们送吃送喝。导游和驴友们都被他的善举感动,导游送他一个雅号叫“鸡蛋佛”。陈老师说:“我算什么佛呀!那些藏民很纯朴,很简单,很慈悲,很能吃苦,他们才是下凡的观音。”
听了“鸡蛋佛”的故事,我禁不住说:“我现在才懂得,你这样的一个陈老师,怎么就娶到一位美貌如花又贤惠非常的太太,原来这是做鸡蛋佛,还有很多善行善念修来的。”
一路上,陈太太很健谈。说起陈老师的学生朋友,哪一届,姓什名谁,操什么职业,有什么成就,她门儿清;说起陈老师旅行,哪年哪月,去到哪里,发生过什么事,她门儿清;说起陈老师23年班主任工作,酸甜苦辣,种种付出,她门儿清;说起陈老师在大学时是文艺积极分子,相声表演轰动全校,她门儿清。常常一个话题陈老师提出,她就接过去主讲,所有动人的细节都由她来提供。而那些故事,很多是在她参与到陈老师的生活中之前发生的,这是怎样积极与投入的观照啊!听得我这个自认为幸福的人都有些眼红。
当我问到他们的车时,陈太太立即强调陈老师买的车是这个牌子的初版车;当我说到车载音乐时,陈太太立即强调陈老师买的光盘都是挑精装正版的买。在太太眼里,陈老师做的每一件事情都高大上。即使说起陈老师不善家务,自己多有担当,那言语中听不出责怪,倒听得出欣赏;即使说起陈老师当年娶她的时候似乎有点犹豫,那言语中听不出有一丝委屈,反而听得出有几份得意。那是一个幸福的女人才有的宽宏大量。在太太和儿子眼里,陈老师顶天立地。我想,做男人如此,夫复何求!
我特意百度了一下,“佛“是用来称呼、比喻慈悲的人,导游称陈教师为“鸡蛋佛”,即是赞赏他用鸡蛋慰问朝圣者的善行中,流露出慈悲的本性。陈老师的慈悲不是刻意修行的,而是缘于不自觉的观照——心无杂念地发现自己的同情与敬意,心无杂念地体察别人辛苦与虔诚,进而自觉地表达自己而慰籍别人,这是慈悲本性最自然的流露,也是最动人的呈现。
世人世事能真正动人心弦的,无非真、善、美。其中真最难为,也最可贵。因为它无需努力、也努力不来。只有钝觉世俗利害、心怀赤子之心,才能持真保真。陈老师二十三年班主任生涯中无怨无悔的付出、在西藏自觉自愿的做“鸡蛋佛”,这其中有美的情怀、善的情意。而他之所行与他和太太之所述,则折射出真的光辉,一片灿烂。
每当在校园里看到陈老师和他太太结伴而行的身影,我就会想起那句话:“爱出者爱返,福往者福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