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丹 | 轮 回

轮 回

图文/沈丹

女儿五岁那年的一个早晨，我正急匆匆的准备给刚起床的她洗脸时，忽闻她无比感伤地在我背后说“我不要妈妈一百岁死掉！”女儿此言一出让我惊愕不已，但看她稚嫩的脸上竟然写满了忧伤，我只得用坚定的语气告诉她说“妈妈不死！”我的回答顿时让女儿安心又踏实。

女儿的担忧源自家里一条养了好久的小红鱼的死，鱼死后女儿就不安地问过“妈妈，人会不会死？”我一怔后随即说“会呀。”

“那什么时候死？”问倒我了，不过这问题应该谁也不能确切回答吧，我只得信口胡扯一句“一百岁”“哦——”女儿听后就若有所思地离开了。

人到一百岁就会死掉，想不到我这不经意的回答是如此深地印在了女儿的心底，以至于一段时间过后她仍会要求妈妈不要一百岁死掉，原来那天她在听了我的回答后是一直有所担忧，有所恐惧的，她担忧妈妈到了一百岁也会像小鱼一样离开她，她恐惧没有妈妈时的孤单与无助，我内疚自己带给了女儿忧虑，但这忧虑却让我感受到了女儿对我深深的依赖，就像一个找不到方向的独行者在漫无边际的荒漠行走时对指南针的依赖，这依赖让我意识到自己必须努力活成一棵树，一棵可以给女儿遮阴、避雨、攀附、依靠的树。

从此，宛如一棵树的我就努力的强壮自己的躯干，丰盈自己的枝叶，以期待给女儿一个完美的庇护。

日子云淡风轻地过着，绿树渐已成荫，可那个曾经终日围绕着树转的女孩有一天突然发现树荫外的天空更蓝更广阔也更吸引她，于是，她义无反顾地决定走出树荫，去寻找属于自己的世界，女孩的决定还因为她发现，那棵她依靠了那么多年的无所不能无所不知的树若干年后竟然一天天的活成了一棵藤，藤或许还有韧劲，但已没了撼人的力量，藤或许也会爬得很高，但它已需要可以攀附的物体，所以，女孩开始明白，自己终将是这棵藤攀爬时依附的那个物体，所以，在被藤攀附前，女孩必须让自己先逐渐活成一棵树。

终于，曾经是女儿眼中一棵树的我日渐成了一棵藤，然而，当我脑中不时闪现出女儿走出树荫后的骄傲与快乐时，一双饱经沧桑的眼睛总会交替在脑中出现，那是父亲的眼睛，是父亲衰老后目光渐渐浑浊的眼睛。

曾几何时，父亲竟然老得都步履蹒跚了？曾经的父亲做事总是风风火火雷厉风行的，母亲的体弱多病更是让父亲承担起了家里家外的所有事务，父亲的勤快，父亲对家庭无怨无悔全身心的付出在我年少时的心目中不就是一棵被全家人依附着的树吗？这棵树曾经也有过伟岸的躯干，也有过茂盛的枝叶，这棵树曾经也给他的女儿遮过阴，避过雨，攀附过，依靠过，可最终，父亲还是被岁月无情地磨砺成了一棵藤，一棵对女儿日益依赖的藤，原来，我这棵女儿眼中的藤在父亲的心中依然还是一棵树，一棵能给他带来慰藉和安全的树，这不免让我的心底掠过一丝的悲凉。

人的生命中，树和藤的角色就这样不知不觉地转换着，一轮又一轮，一代又一代，眼看沧海变桑田，眼看星斗在转移，藤成树，树成藤，这何尝不是一个个的轮回呢？

沈丹，虚度光阴五十载，没有任何头衔，只凭兴趣瞎玩。

□编辑：叶寒

□图片：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