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住你，忘了我：你不记得了，我依然爱你
平.日记 平日.记
平平的日记，平日的记录
文/平平（王志平）
来源/平日记（love13077388867）
这两日天晴。
外婆，晒太阳咯。
我：外婆，送朵花给你，喜欢吗？这是什么花，你还记得吗？
外婆：油菜花。
我：油菜花啊。
外婆：当然是油菜花。
外婆棒棒的，太阳暖暖的。
外婆不记得的人和事太多了，但春暖花开，她还记得这花儿。
1
13年前外公走了，9年前大舅舅走了，在外婆的世界里，这两个最能跟她相依相伴的亲人，都走了......
6年前，外婆生活了大半辈子的老屋，因为建高速公路，被拆了。
之后，妈妈陪伴她的日子，越来越多。
1年前，外婆摔了一跤，自此只能卧床，且记忆不复从前。
此后的绝大多数日子里，陪在她身边的，是我的妈妈。
妈妈离开自己家，和外婆一起住在表哥、嫂子新建的房子。
妈妈的婆家和娘家距离还好，相隔也就三里路左右。
虽然外婆的记忆不那么清晰了，但这儿，总归是她的落根处。
我回来十天了，日日和外婆相对。
陪她说说话，故意逗逗她开心，有什么好吃的，必然要给她尝尝，就像小时候，她一看到我，就爬上楼梯去翻好吃的给我，还哄我说：这是老鼠叼来的......
看着妈妈抱着外婆去洗澡，给她剪头发，外婆满头雪白的头发啊......
目睹妈妈以一己之力抱外婆时，快要力不从心的艰难......
外婆偶尔因为吃了些好吃的零食而吃不下饭时，妈妈就对她先哄后喂......
外婆完全不能走路了，但她经常要下地，妈妈着急......
晚上外婆会说：叫你外公回来吃饭，也会叫着大舅舅的名字，说他怎么还不回来......
外婆睡房间，妈妈睡客厅，第一次半夜听到外婆这样说的时候，她一个人陪着外婆，被外婆吓得不轻。
妈妈在照顾外婆，也会搭着做一些手边事。
外婆只要一会没看到妈妈，就叫着我们要到处找，她叫着妈妈的名字，问我们妈妈去哪儿了？怎么还没回来......
今年正月初六，因为疫情，也因为过两天就会回来照顾外婆（过年期间，表哥一家回来了，是表哥、嫂子和大舅妈在照顾外婆），妈妈没有过来，而是爸爸和弟弟过来了。
外婆一见到爸爸就大哭，她不停喊着妈妈的名字，不停地问：她是不是不来了？她是不是又去走马街的幼儿园上班去了？......
她记得妈妈，依赖妈妈，妈妈在家听了，也是泪流满面......
2
外婆和我唠着嗑，完全没有规律和逻辑可言，这是阿尔茨海默症的症状。
她说着说着，就会蹦出她想念的人的名字来......
她迷失记忆，不迷失爱，她声声呼唤，却迟迟不见她想见到的人......
每次听到周杰伦《外婆》，鼻子就会泛酸：
外婆她的期待
慢慢变成无奈
大人们始终不明白
她要的是陪伴
而不是六百块
比你给的还简单
外婆她的无奈
无法变成期待
只有爱才能够明白
走在淡水河畔
听着她的最爱
把温暖放回口袋
没有等待，不能等待，本已经是风烛残年，来日方长，她又怎么会来日方长！
年岁即至，轻重我们自知。
我宁可在她不那么记得我、但还是可以跟我笑着说话的时候，好好地陪陪她，也不愿意要等以后慢慢理解她的孤独，当想坐在她身旁，静静倾听的时候，却永远失去了机会。
我不想等到以后只能流着泪说“外婆，我好想你……”徒留遗憾，而是要尽力而为陪伴她，以后能在流着泪的时候还带着微笑说“外婆，幸好我好好陪伴了你”......
我在养老行业呆过，在养老院见着那些年长的爷爷奶奶，深知陪伴对于一个长者的重要性。
人需要珍惜那些对你好的人，也需要珍惜陪伴的那些深深浅浅的时光。
每一个长辈，只要被温柔以待，才不枉白发苍苍，操劳一生。
我们的血液里，流淌的是同样的血液，我们的心，不因为外婆不记得了，而对她不那么牵挂了。
只要想想有一天她会离开，我眼泪就直流。
我不能看到她的眼泪，我不能去想，说不定哪天，她就突然离开了，那时候我的心里会被狠狠的剜出一块再也补不上的空缺，一触就疼。
不如趁着有外婆可叫的时候，拉着她的手，听她反复说那些过去的或者是过不去的事，附和她，让她展露孩子般满足的笑脸。
记住你比忘记你简单太多了。
外婆，记住你这样简单的事，我来做;忘记我这样有难度的事，请你担当吧。
有一天外婆突然跟我说：志平，我记得你对我好......
我当即泪奔......
外婆我不要你记得我对你好，我要你记得你对我的好......
还请记得，虽然不久后，我又要离开，但我一定会常回来看你。
3
最近和外婆的一些小事。
带回来了随心杯，打成香浓的香蕉牛奶。
外婆，来来来，喝点香蕉牛奶。
可外婆才喝了一口，就向我递过来：你也要喝，你也要喝，我喝了……
我说：那儿还有呢，这是你的，你喝完啊！
外婆听话地又喝了一口，又递过来：你也喝，不能光我一个人喝……
如此反复，泪奔……
外婆，我们晒晒太阳，说说话。
我们认认油菜花儿：外婆，这油菜花有红色的吗？
外婆毫不犹豫地答：有红色的……
晒暖和了松松衣服，来，歇息一会，我们吃个软软的柿子……
不管是小时候，还是长大后，关于外婆的记忆很多。
我总是想：要是外婆去年春天不摔那一跤，该多好啊！
这一摔，不但摔倒了她的身体，还摔倒了她的记忆，本来喜欢拄着拐杖到处走走的她，本来什么事情都记在心上的她，会有多难过！
可是没有如果。
平常我在外，也难得陪陪她，但总是记得所有她对我的好，对所有人的好。
4
翻看此前的朋友圈记录。
一：为聪哥点赞。
一到外婆家，聪哥第一件事就是接通小姨的视频聊天，让外婆和小姨视频。
次次如此，他很主动，也很细心。
待人待事皆如此，诚实为本，细心为辅。
二：为妈妈和外婆点赞。
妈妈隔一段时间就会带着外婆如厕，又好生护理，房间里毫无卧床老人标配的异味。
妈妈说：妈，来，上厕所！
外婆马上配合地来了一句：我没尿湿呢。
妈妈一句话让我忍俊不禁：乖，真听话！
三：上次，外婆还能叫出我的名字，这次，我再问，外婆不记得了，但她有她的迂回之术：我怎么会不知道你是谁啊，你是我外孙女！
大姨妈说：那你说名字啊！
外婆说：说了我知道就知道，都说了她是我外孙女！
四：跟外婆聊天，尽管她说的事，很多不那么清晰了，比如说她的生日，多大岁数，比如说外面还是有些热，她跟我说外面在刮北风……
但，她在不那么清楚记事的情况下，依然沿袭她一贯的体贴：太阳快下山了，你们快回家，要不天黑了不好走，你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跟从前她对我们一样，并不是不希望我们多陪陪她，而是她更体谅我们，为我们着想，所以催着我们回家！
我鼻子一阵酸。
5
去年某一次回老家，看望外婆。
上午九点，一看到外婆，她就是眼眶红红的：都走了，都走了……没人管我了……
我赶紧跟她说：外婆，我妈妈在这儿啊……
天气尚好，我想着公司旗下的养老机构里，工作人员都是鼓励长者自己做能做到的事，这更有助于减少长者的无力感。
同时，他们也会推着不能自理的长者出来呼吸新鲜空气，看看屋外的大自然，促进长者的身心愉悦感。
近在咫尺，外婆和外面的世界，就是一窗之隔，但她卧床时间很多很多。
聪哥和妈妈配合，合力推抬着坐在轮椅上的外婆，有过门前一小段崎岖不平的路，来到了大路上。
我们陪着外婆，看看路边的黄瓜，在老屋旁边的高速路桥下呆了好一阵。
我们和外婆对着话，和小姨视频，桥下阵阵夏风拂面，比在屋里舒服。
但是外婆骨子里就是那种很怕麻烦别人的人，哪怕是这个时候，她也担心会影响我们做别的事情，所以会催着我们回。
无论如何，出来走走，带着外婆看看青山绿水，她会宽心些。
我指着路边的黄瓜跟她调调侃，她就如孩童般，一遍又一遍，天真而又耐心地回答。
下午再去看外婆，她一见到我，眼泪又出来了：我这个样子，磨人……
我心有戚戚，难过得不知道说什么好。外婆心里，是有多清楚啊！
人都是会老去的，且快似弹指间，想想就会思虑人生的意义是什么。
我能为外婆做的，真的太少，能像妈妈这样照顾自己妈妈的，真的不多。
6
冰心曾写《不为什么》：
妈妈，你到底为什么爱我？
母亲放下针线，用她的面额，抵住我的前额，温柔的，不迟疑地说：
不为什么，只因你是我的女儿！
若在此刻，问妈妈这个问题：妈妈，你为什么肯这样照顾外婆？
她肯定会说：不为什么，只因为她是我妈妈！
只因为她是我妈妈的妈妈，只因为这个妈妈的妈妈，在我的生命里，已经刻下了深深的感情。
外婆，又是一年阳春三月，人间四月天里，我希望你越来越好，你不记得我真的没关系，我只希望你能感受到，我们依然爱你。
文/平平（王志平）
作者简介：平平，本名王志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