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笔记:年三十下午的河畔广场
梁东方
年三十的下午,河边的广场上出乎意料的有很多人。很多人驱车而至,早早地在假期第一天就开始了假期生活。这如果是别的任何一个假期,当然都是很自然的,甚至往往还会提前到假期头一天的晚上就已经开始了假期生活。
关键春节是一个很特殊的假期,这个假期貌似放假,不上班,但是其实比上班的责任也不小;其责任就是要在家庭里各司其位,孩子有回家的责任,老人有期盼阖家团圆的需要,也就有了采买置办年货以及一切与过年有关的准备的责任。千百年来形成的习惯里,从进入腊月开始就一天一天地数着每天做什么来为过年做准备了。到了年三十的下午,无论如何都已经接近于万事俱备,可是一定还有很多小事要做,比如贴对联贴福字换灯泡等等,抽空还要走到村口去张望应该马上就到家的孩子,而且总是一直做到晚上吃饭才刚好做完。
这样,人们在三十,在三十下午一定是在家里,而不会在外面,尤其不会在外面去玩。
但是现在这个广场上,人们正玩得不亦乐乎。
河边有人脱了衣服下水冬游,周围围了一圈观看的人,这使冬泳具有了户外的舞台表演性质,连带着他们上岸以后换上衣服开始集体跑步的时候,欢声笑语的热闹分贝极高。毕竟,大多数人是做不了他们这样的运动的。
大多数人都在自己的车边上,有的人在甩着鞭子啪啪地抽陀螺,陀螺在昏昏然的空气里亮闪闪地飞速旋转;有夫妻在打羽毛球,每一次接球打球都动作夸张,不惜体力也就导致体力很快不支,有心无力之余便只剩下嘻嘻哈哈的笑;有男女一起跑步,他们黑色紧身衣的打扮之中,有一种经年锻炼的利索和矫健,至于跑步会加快雾霾的吸入量的问题,看来已经习惯成自然;有小孩子站在电动平衡车上,手里拿着枪,一边驱动平衡车如飞行一般地飘着,一边端着枪射击;显然,这种可以保持举枪动作不变而脚下却一直在迅速位移的愉快,让他欲罢不能……
当然还是放风筝的最多,大人放、孩子放、大人带着孩子放;男人放、女人放、男人拽着女人放。各种格式的风筝在各个高度上布满了天空。风筝是人心的表达,人人都天然地懂得这一点,都仰望着自己的风筝,看它抵达自己很难抵达的高远之境。
这个硕大的广场周边,有很多卖风筝的摊位,大大的风筝色彩鲜艳地直接挂在周围的篱笆上、树上。
树后面的卡丁车赛场上,用废旧轮胎围起来的场地上,坐在地皮高度的小车里飞驰的人们,时时发出阵阵欢叫。卡丁车从地皮上就可以实现风筝在高空里达到的那种高远。
雾霾浓重的广场旁的大桥上,含糊的视线和清晰的噪声并置;一直有车辆疾驰而过、疾驰而过、疾驰而过。不论是雾霾还是车辆的呼啸之声,大家都视若无睹、置若罔闻。能开车出了市区到这么一个广阔的所在,随意停车,就在自己的车边上无拘无束地玩一玩,已经是一种难得的舒展。稍微注意一下就会发现在关键位置的桥头,地面上还有刚刚铲除了截断道路的隔离土堆之后的残余灰土,就在几天前这里还是不能随意到达的地方。
人们在年三十儿还在这里玩耍,不仅仅是对那种封闭状态的一种反拨,还有对过年假期时间使用上的一种释然。
春节一年一年过到现在,人们似乎对老传统里的那种守在家里的习惯不大以为然了。其中一个加速这一趋势的因素是,疫情影响下,过年是不能回乡的,大家基本都是在工作地就地过年。据说,铁路春运客流预计将比去年减少百分之七十五。
所以时间已经是傍晚了,年三十儿的傍晚了,路边摆摊的人们还没有任何要散去的意思。买年货的人和卖年货的人,好像都已经忘了现在就已经开始过年了。
当然他们没有忘,只是不急。急什么呢,既没有满街的鞭炮催促,也没有阖家团圆的等待,至于那聊胜于无的春晚,也早就没有了什么吸引力……
没有鞭炮是有其环保的好处的,但是不能回家过年,很多家庭就不能在除夕的夜晚全家济济一堂了。这几乎是抽离了春节的核心,没有了这个核心,大家就都不急了。
我自己当然也属于这不急的人中的一个,都这个时间了,还在郊外骑车。像是平常时候随便的某一天。但毕竟不是平常的随便某一天;今天是过年,过年还这样从内到外什么也不改变,便是这个年永远让人记住的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