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中文学》中篇小说连载 一 ‖ 山西作家 韩峰【机关叙事】
作者简介
作者简介:韩峰，男，笔名吉汗，山西省襄汾人， 山西省作家协会会员。中短篇小说及散文作品《厚葬曲》《犬牙庄人物》《疯狂的村庄》《平阳府猴王》《天津卫锅伙》《咄咄怪事》《旧式牧歌》《水上花》《旗杆院》《不容错过》《平阳府旧事》《都蒙在鼓里》《公务在身》《去大理》《寒窗》等先后在《中国作家网》《大益文学》《中华文学》《河南文学》《今古传奇》《中国乡土文学》《望月文学》《中国草根文学》《红杜鹃文学》《当代小小说》《精短小说》《大理文化》《晋南作家》《古巍文学》等纯文学杂志发表。
机关叙事
文/韩峰
1
处机关门槛高，没有硬关系脚迈不进来。新来乍到的小关，却没有什么神秘背景，靠一个已经退休的处办主任推荐从企业调来的。初来乍到，新的环境水有多深也不清楚，那就先从抹桌子扫地开始混吧。
坐在被小关扫得干干净净的处办,大约吸完一支蝴蝶泉牌香烟后，尚副主任“尚公公”和马干事“马讲演”才慢慢腾腾前脚后脚地进了门。年过五十的尚副主任，故做惊讶地环视一周工作环境说，哟, 咱小关就是勤快,倒又把办公室拾掇得利利索索， 好、好。说着，将几根油条伸给小关,说米西一根吧。小关拨开对方的手腕，有点厌恶地说,不客气，尚副主任，我吃过啦。嘴上这样说，心里骂，虚伪不虚伪，天天要假模假势的让一让，真有这个心，不会多买一份早餐给我？恐怕舍不得，老家伙。
对小关皱眉头的反应，尚副主任没有计较，他像老牛饮水似，引着细瘦细瘦脖子长颈鹿似，长汲一口空罐头瓶改成的饮水杯中的浓茶,好像喝的不是绿茶而是皇上赐的圣水一般。有滋有味，老尚叭唧叭唧嚼着油条说,昨天晚上没睡好，抠麻将抠了半夜没糊一把，输得一塌糊涂，点背的。
小关故意逗老尚说:“尚副主任，可别灰心继续操练，所有的赌王都是这么过来的。”
老尚说：“得了吧，消磨时间罢了,当什么赌王呢，命运不能赌谁，赌谁可能连裤叉也剩不下。”
老尚和小关不停地开玩笑，却发现今天大马却不太对劲，仰靠椅背将两条细腿往办公桌上交叉地一翘,一反常态一言不发。
让老尚和小关感到纳闷儿,咦,“马讲演”抽啥筋,是不是又和老婆干了一架？终于,大马憋不住了。他朝着屋顶缓缓吐出一串烟圈，开始自言自语:没劲透了。单位要撤趁早撤了算啦! 不死不活的,弟兄们跟着受洋罪，还穷得叮当响,奶奶个熊，越心思越亏，越心思越气。嘿嘿，老尚和小关相视一笑。他俩知道,大马一口接一口地喷烟圈便是将要慷慨激昂、抑扬顿挫地表现良好口才的前奏。
果然,“马讲演”对老尚和小关两个忠实的听众开始他口若悬河、滔滔不绝的讲演——今天早上起床后，我在水龙头前刷牙，边上老婆叨叨着想买件上档次的羊毛衫。我没好气说,想买一件毛衣还挂嘴上啊，你想买就买呗，啥时候马某限制你了，财政大权你握在手，你一把手咱娃二把手，还用得着给我这三把手请示啊。让我这么一怼，老婆不高兴了，委屈地啪啦啪啦直掉眼泪,哭哭啼啼地诉说起苦难“革命家史”，姑奶奶嫁给你后，我添过几件衣服？就剩一百来块买了羊毛衫，你我还有咱娃全家喝西北风啊？我不买连说一下都不行？你凶啥凶？一连串问号，像连珠炮轰得我有点招架不住，哎——女人的心秋天的云，难捉摸哩。出了家门,我骑着我那辆破“飞鸽”就往机关赶。车子破、路程远、偏偏又遇上四级西南风，我躬着腰没命地蹬,三蹬两蹬链子砰地断了，断了修呗——大马咕咚咕咚灌几口大叶茶,耿耿于怀地说，老婆怨吧,我倒见怪不怪,谁让咱没能耐。连街上摆摊的也居高临下地数落我们这些挣死工资的窝囊废。那修车的老汉拾起扑满尘土的脑袋翻我一眼问,小伙子,机关工作？我茫然地点点头。心说，你修你车管我在哪儿上班？老汉先抬起头打量我一眼，紧接着将那张皱皱巴巴的老脸埋向裤裆，用锉刀哧哧地磨着断链，有意无意地感叹一句，咱们都是穷人哪，言下之意，他修自行车，咱骑自行车，不都是穷人哪——讲完,大马又咕咚咕咚喝一阵茶,朝地上呸地啐了一片又黑又大的茶叶片，信誓旦旦地说，等哥们发达了，一个人送你们一包好茶。
老尚掏出手绢抹着满腮的油渣渣,喜眉笑眼地劝大马：“寻思开点,咱虽然没有女秘书跟班、小车屁股下冒烟、大哥大在手里吱哩哇啦扢摆,可是能图个平安啊,平安是福。”大马冷冷一笑，还平安是福呢，典型的阿Q心理……
两位老兄一上班，就开始摆龙门阵，让想听不想听都得乖乖的听的小关有些心猿意马，早就翻开《新都市文学》,就是半天却进入不了小说里的情节角色和故事。这个老马就是能煽，一句句自我解嘲一针见血，让“马讲演”的犀利之言煽得心烦意乱。心烦意乱之余, 小关将抽屉拉开一小半,里边的麒麟锁就露出来了。腾云驾雾的麒麟背驮着一个胖乎乎的男孩,男孩一手抱着笙乐,一手举着荷花。麒麟神兽脚下，吊着四只小铃铛。那锁是小关幼年时胸前戴过的小玩艺，名曰护身符,他外祖母送的。凝视着金光闪闪的麒麟,小关暗自思忖：难道这处机关真会散摊子么？说心里话，小关可不希望散，处机关是否可有可无，也许那是上面考虑的事情。但是，作为处机关人员之一，可不希望撤销，一家三口老婆孩子和他，就指望每个月发的那点死工资活呢。不管怎么样，到处机关坐办公室旱涝保收。可是，自己怎么老吃不开呢，还是像尚副主任平时自我挖苦时常说的那句话，处机关混需学会耍，不会耍永远不可能有出头之日。想到这里，他颇感心烦地点燃一支香烟，立刻办公室浓雾缭绕，一切显得朦朦胧胧，三个大男人影影绰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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