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在轻缘社会

作者:莫小北
NHK节目组提出了“无缘社会”的概念,指现代社会中“血缘”“地缘”“社缘”的缺乏。但是发达的通讯工具和社交软件又似乎在提示我们,这是一个空前繁荣的互动场所。或许,我们可以用“轻缘社会”来概括我们的生活。
轻缘社会的产生是传统社会向现代社会变迁的产物。乡土社会流动率低,且以先赋性关系为主,如费孝通先生所言,大部分人和关系都是绑在土地上的。此时,人际关系多依赖血缘与地缘而建,所以人们常说“祖祖辈辈”“世世代代”,时间也仿佛因空间的凝滞而静止了。
到了现代社会,流动成为活力的源泉和发展的动力,全球化打造出“无时间的时间”,阶层分化激励人们为了欲望、尊严、自我实现等而努力,业缘、趣缘等等都拓展了人们的交际圈,从而形成了“轻缘社会”的态势。
那么,该如何理解轻缘社会的“轻”呢?
首先是轻易。现如今,职场的竞争让阶层流动频繁发生,交通的便捷使“用脚投票”轻而易举,我们彼此之间的关联既可以轻易建立,也可以轻易退出。现如今,人们退出一段联结的成本大大降低,一句“没感情了”就可以结束婚姻,一句“我不喜欢”就可以断绝友情。这是陌生人社会的必然,也体现了人们自我保护的个人主义。
其次是轻松。社会的分工带来角色的分化,人们在不同的时空组合中投入不同的精力、展示不同的形象、履行不同的功能,而不必担心它们的“一损俱损”。换句话说,一个好上司可能不是一个好父亲,但后者并不会妨碍前者。
有趣的是,现如今的轻缘社会和过去相比,类似于齐美尔提出的大城市和小城市/乡村之别。
在齐美尔看来,小城市和乡村中的生活节奏是“缓慢、熟识、均匀和有规律的”,人们过着“平易、随和、舒适和感性的生活”。大城市则不然,大城市中的人们交往时倾向“非个人化”,它讲究理性化、精于计算、厌倦、彼此间缺乏真情实感。
所以,“轻”的第三重含义就是轻飘。祛魅了的世界由消费主义入侵,知识分子不再是立法者,人们的状态宛若浮萍一般,孤独地寻找着人生的“真谛”。我们追问生命的意义、质疑奋斗的价值,在内卷的焦虑中企图躺平,又在躺平的不安中陷入内卷。
吊诡的是,莱克维茨指出,现代社会尤其注重情感的唤起,霍赫希尔德也认为情感的整饰在职场中举足轻重。果真如此的话,轻缘社会还“轻”得起来么?
对此,人们至少有两个策略来应付情感表达的“重”。一是仪式或者说表演,诸如点赞等程式化的表现让我们的情感在被复制和粘贴。二是切割,通过在不同场合与不同角色之间转换,我们能够选择投入情感的种类、多少乃至真假。
轻缘社会是现代化的结果,这不仅具有认知意义,也含有道德色彩。一个不遵守轻缘社会游戏规则的人,有两种可能的结果:一是唤起人们的道德审美,歌颂其品质的难得;二是与新自由主义的逻辑颉颃,遭致“落伍守旧”的批评。而对于作为大多数的我们来说,做一个清醒的洞穴人,或许就是因应轻缘社会的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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