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思批判启蒙运动的遗产
选自拙著《发现文明》草稿之第十一章
2，反思启蒙运动也是必然
大乱大治，法国大革命之后，一位军人横空出世成为法国的首脑，之前从来没有过皇室之外的人担当欧洲国家首脑。拿破仑·波拿巴（Napoléon Bonaparte，1769年－1821年）是法国第一位平民皇帝。这也是与中国完全不同的。整个欧洲自从基督教覆盖之后，都没有出现过平民皇帝。一方面我们可以说这是基督教的功劳，但另外一方面应该是欧洲温和的自然条件使然，因为极端恶劣的条件下人们是任何秩序也不会遵守的。
拿破仑一世本来是心怀报国之志的意大利人，他只想把故乡科西嘉岛从法国解放出来，但没想到竟然在战乱中自己成为法国领袖，所以，他竟然忘记了初心，开始了征服整个欧洲的历程。拿破仑曾经在帝国和共和国之间犹豫，但他却与旧的封建王朝势不两立，因为那里根本没有他的地位，所以他成为高举着自由、民主与博爱旗帜的新法国的军事领袖。拿破仑多次镇压反动势力的叛乱，还将《拿破仑法典》以及教育等先进社会理念广播欧洲社会。他率军五破英、普、奥、俄组成的反法联盟，沉重打击了欧洲各国的封建制度，如此军威只有后来的希特勒可比。除英国外，其余欧洲各国均向拿破仑臣服或结盟，此时法国达到鼎盛。其实，希特勒就是第二个拿破仑，但他们都失败了。看来只有宗教可以统一欧洲，最后一次统一的努力是20世纪的欧盟，但英国又主动出欧。但至今法国依然是欧洲内部最大的国家。
或许每个欧洲列强在这个大转折时期都有过统一世界再造“罗马帝国”的梦想，但只有那些有实力的国家才可以拼死做一尝试，法国之后是德国。至于优雅的英国，因为他们的本土一直是孤岛，而且当时所获在海外殖民地，不在欧洲大陆，所以从不做欧洲大梦。这也是传统使然。地缘与传统在背后默默地制约着大多数国家的发展道路。
法国大革命由于携带着诸多资产阶级新兴理念，即便是作为侵略者，拿破仑的军队在入侵德国时依然是受到一些德国人的欢迎，是为最早的带路党，比如贝多芬就为他谱写了《英雄交响曲》。不过他的称帝让许多知识分子又不能接受。其实，今天来看，那不过是某种必然，假如一个社会的政治体制是由大趋势决定的，让其称帝几天又如何，最终还是会调整到应有的轨道上去。一个社会的发展需要的是适配，而不是政治口号与形式。
那是一个混乱血腥的时代，那也是一个浪漫主义成风的新世界，中国的20世纪与之类似，其实这是“时代性”所决定的。现代化之前的蒙昧与勇敢，书写着理想的热血，构成一幅壮烈的前现代图景，每个国家在走向现代化的道路都要复习一遍。在近代，东亚与英法之间大致有200年的时差。东亚20世纪的各种革命接近于法国大革命前后的动荡百年。
自那以后的欧洲知识分子在今天看来多有一种国际主义倾向，只要是先进的行为，无论是哪个国家民族他们都会支持，这就是马列主义产生的一个时代背景。他们一面猛烈批判和抨击落后，一面积极投身到他们认为的先进革命活动中去，甚至不惜牺牲生命，但在今天的现代人看来他们的许多行为其实都近似恐怖活动。这也是时代的变化导致的意识形态变化。
这种精神不断被其他的落后国家的知识分子发扬继承，无数人超越国界和阶级只为“民主”和压迫阶级而战斗。这些都是法国大革命精神的一种传播。但由于这些思想是在欧洲诞生的，何尝不是欧洲基督教精神的一种发扬？其中既有闪亮的人道主义光辉，也有旧时代非黑即白的专制思想，既暴力又疯狂，既文明又愚昧，让人又爱又恨。
20世纪之前的所有知识与思想，都应该重新进行过滤和评价。今天看来，他们大多数的思想都是反科学的，甚至几乎是愚昧的，这当然也包括“启蒙思想”。启蒙思想本身都可能是蒙昧的产物。
从简单的知识考古角度，即便睿智的马克思由于生活在19世纪，所以今天他的许多知识体系也是有问题的，那么在他之前的启蒙运动更是值得反思，他们所生活的时代甚至对于欧洲之外的世界都知之甚少，更遑论对全人类文明发展有何科学的系统认识了。
启蒙运动的思想家们肯定并不知道自由民主与博爱的真正由来，更不可能知道英国、荷兰所发生的民主进程与工业革命的基础是殖民地经济的支撑，所以，他们的许多社会观点实际上是一场由想象力支撑的理想主义，整体相当于一场现代宗教，是需要谨慎看待的。
从文艺复兴到启蒙运动，欧洲人在与基督教的斗争之中，在“解放”人类的同时，矫枉过正地将人的能动性无限提高，忽略了物质基础条件与社会现实条件，例如“人生而平等”不仅不是事实，而且近乎美丽的谎言。换句话说，启蒙运动就是理想主义和浪漫主义当家，空想的社会美梦完全与现实脱节。启蒙运动的这一错误思维导致的悲剧一直延续到今天在一些落后国家还在上演或准备上演。
人工设计的政治制度，自从启蒙运动开始，就被提高到了一种疯狂的至高程度，似乎政治制度可以随意理想化设计，好像实现一个新的制度就可以使任何落后国家点石成金。今天表面针锋相对的左右思想皆来自于启蒙运动，左右互博，其实指出对方的错误不能成为自己正确的论据，很可能双方都是错误的，因为他们的祖师爷其实都是同一个。
启蒙运动那波思想家总结指导的是工业革命爆发前的欧洲社会，在当时可能确实有一定的先进边际。今天已经在电子时代，“轻舟已过万重山”。人类文明已经进入到另外一个全新的阶段，启蒙运动应当成为历史，甚至受到严谨的学术批判。启蒙运动除了使世界更动荡之外，似乎没有留下其他的遗产，其正面意义不会超过他们着意推翻的宗教。甚至，在今天，启蒙运动的思想遗产就是一种新宗教，即使不可以清除，但也要谨慎对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