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晋风流（上） / 开普饭

魏晋风流

上

对于六朝这个历史概念，以前我是较为模糊的，为此，曾请教过博识的朋友。有人说，六朝就是指的南北朝时期。有的朋友则说，东吴、东晋及南朝的宋、齐、梁、陈六个在南京建都的朝代，被唐人称之为六朝。总之，大约就是泛指魏晋南北朝这个时期了。

六朝时期，是中国历史上政治较为黑暗腐朽的时代，社会始终处在动荡不安中。三国争雄，八王叛乱，五胡乱华，衣冠南渡。在此期间，朝代更迭像走马灯似的频繁。但这一特殊历史时期却涌现出了一大批才华横溢、名传千古的风流人物，他们用自己旺盛的生命之火，在中国文化史的天空上增添了一抹瑰丽的光芒。其中具有代表性人物有“三曹七子”，“竹林七贤”，“竟陵八友”等。

“三曹”中的曹操，集政治家、军事家、文学家于一身，“酾酒临江，横槊赋诗，故一世之雄也”。他很自负，曾说：当今之世“倘无我，不知要有多少人称王称帝。”他写的诗歌慷慨悲凉，极富才华，虽然延用了乐府旧题，却不因袭古人诗意，自辟蹊径，不受束缚，但又继承了“敢于哀乐，缘事而发”的精神。开启了建安文学的新风。《魏书》载：“太祖御军三十余年，手不舎书。昼则讲武策，夜则思经传。登高必赋，及造新诗，被之管弦，皆成乐章。”其子曹丕、曹植也都是诗文天才。特别是曹植，天资聪颖，才思敏捷，早年就有“绣虎”雅号。东晋谢灵运曾说：“天下才共一石，子建独占八斗。”从《洛神赋》“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耀秋菊，华茂春松”的句子里，可见其飘逸潇洒的身影。

“七子”即孔融、陈琳、王璨等活跃在建安年间的七位文学家。“七子”之称，始于曹丕所著《典论·论文》。文中称赞他们：“期七子，于学无所遗，于辞无所假，咸以自骋骥录于千里，仰齐足而并驰。”“建安七子”中若论才学和政治地位当推王粲为第一。梁朝文学评论家刘勰在《文心雕龙·才略》中赞誉王粲为“七子之冠冕”。王粲，字仲宣，山阳高平人，魏名臣。少时即有才名，博闻强记，过目成诵。与他同时代的蔡邕，是当时的文坛领袖，有一天，王粲去拜访他，这位才学过人、闻名朝野的文学巨匠得知后，竟大喜过望，急忙起身出迎，慌忙中连鞋子都穿反了。由此可见，王粲在当时文士名流中的声望有多高了。王粲才华卓越，但在依附刘表的十余年里，他的才华并未能得到充分发挥施展。因此，这一时期他的心情非常苦闷。在他创作的名篇《登楼赋》里可以看出此时的心境：“登兹楼以四望兮，聊暇日以销忧。循阶徐而下降兮，气交愤于胸臆。夜参半而不寐兮，怅盘桓以反侧。”

但他的命途很快就出现了转机，建安十三年，曹操起兵攻破荆州，王粲来到了曹操幕府，被委以重任。因其劝降刘琮有功，赐爵关内侯，建安十八年官拜侍中。《三国志·魏书·王粲传。》说：王粲“博物多识，问无不对。时旧仪废驰，兴造制度，粲恒典之”。王粲与曹丕关系非常好，他们经常有诗赋往还。可惜天妒英才，王璨年仅四十岁的时候就魂归道山了。王粲病逝后，曹丕率领众文士为其送葬。因王粲生前爱听驴叫，曹丕竟然提议众人学驴叫为他送行。顿时，王粲的墓地上响起了嘹亮地驴叫声。古人这种放达、率真的性格是生活今天的我们很难理解的。

“建安七子”另一个具有代表性的人物是孔融。孔融字文举，山东曲阜人，孔子二十世孙。家学渊源，少有异才，且勤奋好学。《三字经》里“融四岁，能让梨”就是说的此君。《世说新语》里有这样一个故事：孔融十岁的时候，去拜访当时很有名望的司隶校尉李膺，守门人不与通报，他对守门人说道：“我是李膺的亲戚。”守门人通报后，李膺接见了他。李膺并不认识孔融，他很疑惑地问他：“请问你和我有什么亲戚关系呢？”孔融回答道：“从前我的祖先仲尼（孔子）曾拜您祖先伯阳（老子）为师。因此，我们应该是世交呀！”李膺及在场的宾客对孔融的回答都感到十分惊奇。只有太中大夫陈韪不以为然地说：“小时候聪明的人，长大后未必聪明。”孔融听罢此话立即对着陈韪说：“想必先生您小时候一定很聪明吧！”陈韪张口结舌无言以对。此时李膺却大笑着说：“此子日后必成大气。”孔融才辩以至如此。汉献帝时，孔融任北海相，世称孔北海，后任大中大夫等职，他恃才傲物，刚正不阿。最终因为非议曹操，招致杀身之祸。

魏晋南北朝时期，长期的战乱离愁，太轻易的生离死别、妻离子散，让生活在夹缝中的文士们意识到了生命的短暂和可贵。所以，当他们意识到自己生命的长度不可把握时，他们只能选择尽量拓展自己生命的宽度。这一时期，各种张扬的个性甚至夸张的生命个体，被重视，被渲染，被接受。“竹林七贤”就是具备这一特性的典型。

“竹林七贤”的代表人物应该是嵇康和阮籍二位了。嵇康善弹琴，阮籍善吹啸。因此，音乐史上有“嵇琴阮啸”之说。嵇康，字叔夜，谯郡铚人。魏末文学家、音乐家，精通音律尤善古琴。嵇康天生丽质、相貌堂堂是中国古代美男子之一。有一次他进山采药，被山里秀丽的风景所吸引，竟然忘记了回家。山中有一个樵夫看到他风姿特秀、气质非凡，还以为自己遇到了神仙。他娶曹操曾孙女长乐亭主为妻，曾任中散大夫，史称“嵇中散”。

嵇康隐居竹林时，他的音乐造诣已达到登峰造极之境。他创作的《长清》、《短清》，《长侧》、《短侧》，四首琴曲，被称为“嵇氏四弄”；与蔡邕创作的“蔡氏五弄”合称“九弄”，是我国古代一组著名琴曲。嵇康才华横溢、风度翩翩，但他性格却是“刚肠疾恶，轻肆直言，遇事便发”。魏景元二年，他的好友山涛升任礼部侍郎后，欲举荐他为官。嵇康不但不领情，而且还奋笔写下了《与山巨源绝交书》。他对司马氏采取不合作态度，因此颇招忌恨。司马昭的心腹钟会想结交他，一天，钟会去拜访嵇康，此时嵇康正在树下打铁。他对钟会视而不见，仍旧挥锤打铁，从此结下仇隙。后来因为朋友吕安不孝连及于他，被司马氏所杀。行刑的这天，三千太学生集体请愿，请求赦免嵇康，并愿拜他为师，但最终未能如愿。临刑前，嵇康神情泰然，并索琴弹了一曲《广陵散》。弹罢曲子，嵇康叹息道：“昔日袁孝尼曾经希望跟从我学习《广陵散》，我没有答应他，如此看来《广陵散》琴曲要失传了！”说完从容就戮。精通音乐文史、会耕种、善打铁的嵇康，就这样弹完了人间最后一曲《广陵散》。

阮籍，字嗣宗，陈留尉氏人。是建安七子之一阮瑀的儿子，魏诗人。他曾任步兵校尉，人称阮步兵。史载“籍容貌瑰杰，志气宏放，傲然独得，任性不羁，而喜怒不形于色”。他善诗文，嗜酒、能啸，善弹琴。“当其得意，忽忘形骸。时人多谓之痴”。阮籍是个很有意思的人，他邻居有个卖酒的少妇，长得很有姿色，他常去那里饮酒，醉了便在少妇身边大睡。少妇的丈夫观察阮籍并没有不轨行为，也就不在意了。另有一人家的女儿很有才色，可惜未出嫁就死了。阮籍与她父兄并不相识，停丧之日他却跑到人家家里去大哭一场，“尽哀而还”。其胸怀坦荡、率真大致如此。阮籍在政治上本有济世之志，曾登广武城，观楚、汉古战场，慨叹，“时无英雄，使竖子成名！”

阮籍沉湎于酒，大半是因他处的政治环境所迫。其时司马氏想篡位之心路人皆知，而阮籍名声很大，所以他极难讲话，只好多饮酒，少讲话。司马懿要和他结亲，他不同意但又无法表明，于是就天天饮酒至醉，一醉就是两个月，没有提出的机会，结亲的事也就不了了之了。阮籍善吹啸，所谓的啸，就是吹口哨。在古时候，吹啸也是一种音乐，有专门的乐章。《世说新语》记载：阮籍去拜访隐居在苏门山中的孙登，他向孙登提出了很多问题，可孙登很冷漠，甚至连眼珠子都不动一下。阮籍无奈，干脆对着孙登吹起口哨，这下孙登开了尊口，他对着阮籍说：“请再吹一次。”阮籍再次长啸，然后就下了山。到了半山腰，山谷中忽然回荡起优美的啸声，原来是孙登在长啸不已，以示与阮籍志同道合。受到孙登啸声的启示，阮籍写出了著名的《大人先生传》。有人说：魏晋时期如果失去了阮籍，整个时代将黯然失色；有了阮籍，魏晋时代才能让人神思遐往。

阮籍有一个侄子名叫阮咸，也是竹林七贤之一。阮氏家族的聚居区因有一条东西道路相隔，被分为南阮与北阮。道北是高级住宅区，道南则是棚户区，阮籍叔侄就住在南区。魏晋时期，有在七月七日晾晒衣物的风俗。如果这天是晴好天气，北阮富人家就会纷纷拿出绫罗绸缎缝制的衣物晾晒，这一活动除了衣物真的需要晾晒外，也夹杂着或多或少炫富成分。南阮尽是贫穷人家，他们自己的劣质衣物都不好意思拿出来晾晒。阮咸则不管这些，他在自己院子里用竹竿挑起粗布破裤子大大方方地晾晒着。路过的人都感到奇怪，他解释道：“我也不能免俗啊！姑且再这样应付一回吧。”在他玩世不恭的态度里，也有一些冷幽默的成分。

魏晋名士崇尚特立独的行个性，追求旷达的精神境界。而酒有助于这种境界的创造与形成，所以他们大都喜欢豪饮。但也有借饮酒装名士的，“王孝伯言：名士不必须奇才，但使常得无事，痛饮酒，熟读离骚，便可称名士。”这可谓是名士的山寨版了。

在魏晋上流名士群体中，还流行“服药”。他们服的这种药名“五石散”，服这种药的祖师是名士何晏。据说服食“五石散”可强壮身体，但毒副做用极大。服后全身发烧，即“石发”，“石发”后必须走路，因走路才能“散发”，否则就会中毒而死。由此可知，吃这种药是非常麻烦的事情，穷人是绝对不能吃的。又因服药后皮肤容易磨破，所以魏晋名士都身着宽袖阔袍、穿木屐，一副风流飘逸的样子。由于名流倡导，很快便成了当时的一种时尚。“诸王及贵臣多服石药，皆称石发”。也有作假一示阔气的，《太平广记》里记载这样一则故事：有一个人躺在大街上，自称浑身发热，引来很多人围观，同伴责怪他，他则说：“我石发！”同伴问他：“你什么时候服了药石，现在石发？”那人答道：“我昨天在市场上买米时，发现米中有石，吃了后今天石发。”众人听后都捧腹大笑，然后一哄而散，从此后便很少有人称石发了。看来魏晋这个特殊的时代不仅产生了众多飘逸潇洒的风流名士，也不乏诙谐者。

End

作者简介：寒溪（原名张庆德），济南市历下区人，山东省散文学会会员，济南市书法家协会会员。嗜翰墨，喜文学，孜孜以求，未敢松懈。有散文小说、诗歌等文学作品散见于纸媒及文学网站。散文《家乡的铃兰》，被收录于《中国美文欣赏》一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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