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年后,与父母的三次和解
原载于《中国青年》杂志2021年第2期
@文/云芊
曾经我是个总和父母唱反调的人。
从小生活在外婆家,童年时代和父母有关的记忆寥寥无几。印象深刻的,大多是一些不那么美好的零散片段。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一直觉得他们是不称职的父母,是反面教材。
一直让我对父母耿耿于怀的主要有三件事:把我寄养到外婆家、被取了带有性别偏见的名字、让我们做了很多年留守儿童。
小时候外公常常拿我开玩笑,说我是两个月大被我爸扔在门外他们捡起来养的,那个时候的我心里便对父母埋下了一颗怨恨的种子,觉得自己是被父母遗弃的小孩,只有外公外婆爱我。
我从小觉得自己是被放养长大的。刚回家读书那会儿由于不适应,小学时常常一个人躲在楼道里哭。别人有家长送午饭,我中午只能吃方便面或者回家吃冷饭。后来因为名字总是被嘲笑,每每和他们说起,总不被正视。
带着种种不满和埋怨的情绪,我的成长过程一直充斥着叛逆和反抗。在外人看来我是个听话懂事的孩子,但和父母相处的为数不多的日子里,我却总是处处与他们对着干。
跟我爸吵架时会说出“我要去法院告你”这样的话,18岁以后坚决拒绝我爸给我买衣服,上大学选专业选学校谈恋爱找工作,人生中每个重要的决定,我都不理会父母的意见。
父母想多和我有一些交流,但我却越来越不依赖父母,那时候的我是个怄气的孩子,总在内心嘀咕你们小时候不关心我,现在来关心已经太晚了。
毕业后的那几年,我常常因为一些小事和父母争吵,我妈很难理解我为什么总是纠结过往,总是不快乐,后来甚至特地跟我道歉,可那时候我依然觉得他们并没有真正理解我。
与父母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和解 ,是我意识到父母也是不得已让我们成为留守儿童。以当年的家庭经济状况和压力,如果他们不出去打工,我们几个很可能连学费都交不上。
工作后的我,每当觉得“搬砖”辛苦的时候,便会想起18岁那年暑假,我第一次去父母打工的工厂,体验他们的工作日常。枯燥、重复、机械,他们十年如一日,从不在孩子面前抱怨工作的辛苦。对他们而言,工作的全部意义是赚钱养活一家老小,从来没有好好享受过人生,更别提人生志趣、自我实现。
我问自己,换作是我,我能做得更好吗?
因为名字的事,我也一度责怪他们好多年。在我终于改掉了那个伴随我25年之久的名字以后,这事也翻篇了。原本起那种名字不是他们的本意,只能说他们因为在外打工疏忽了。受限于他们的认知范围,他们以为改名这件事非常难,更何况在他们看来,名字只是个代号而已,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真正彻底的和解 ,是意识到 他们比想象中更爱我 。小时候的成长环境,处处都有人跟我暗示我的父母是偏心的,我是不被期待的,女孩就是不如男孩。我也一度感受到父母对弟弟更偏爱。后来我才意识到我的父母虽然不是完美的父母,但至少是爱孩子、有责任感的父母。
虽然家庭条件并不好,但我很少体验过物资匮乏的滋味。从初中开始父母便一次性给足我一学期的生活费,高中为了让我更专注学习甚至特地回来陪读,大学时我想申请助学贷款,他们也怕挫伤我的自尊心不让我申请。
我曾经以为,父母不会赞助我买房,但今年做出这个决定,在父母那里却几乎没有什么阻力。他们掏空了自己的养老钱,降低了家庭抵御风险的能力,也只希望我过得好一点。
我以为我不曾拥有过父母的爱,后来才懂得只是他们的表达和我的接收发生了错位。
小时候我妈说差点把我送人,直到我对我妈刨根问底了一番才知道,那只不过是一句玩笑话,而我却一直信以为真。自此,心里那一点点小疙瘩也随之解开了,我不再觉得自己是一个被父母遗弃的小孩了。
27岁的我,与父母在心里达成了真正意义上的和解。
监制:皮钧
终审:蔺玉红
审校:陈敏 刘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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