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子蝶▲母亲的月亮

母亲的月亮

　

一直豁达地认为，生老病死是人之常情，所以对于久病的父亲离世，我的悲伤就如正午的影子，并不是太长。

　　日子一天天过去，偶尔我甚至庆幸，母亲不用再承受他的家暴。请原谅我的真实，在家暴阴影里长大的我，对父亲，在血缘关系与生俱来的亲情里，还夹杂着一丝丝仇恨和鄙夷。

　　我恨他，让母亲伤痕累累；我恨他，让童年的我自卑怯懦；我亦恨他，让我们的家庭少了一种和睦温馨的氛围。记得小时候，去同学家玩，常常看着同学好脾气的爸爸心生羡慕，暗叹，若是我生活在这样的家庭该有多好!

　　我对父亲，亦是充满着怜悯。我怜他生性耿直不通世故，我怜他命运多舛坎坷曲折。父亲，本该是孩子心目中的英雄，可是，他却有我这样表面温顺内心叛逆的女儿。他不是我的英雄，在我眼里，父亲是个失败的男人。

　　因为一个张牙舞爪的人，其实是脆弱的，因为真正强大的人，是自信的。自信就会温和，而父亲，像一座随时爆发的火山，一派沉默的海啸。

　　当火山永远沉寂，当海啸被轮回吞噬，我以为“父亲”这个词，从此在我心里云淡风轻。

　　可是，我低估了记忆的顽固，情感的强势。

　　母亲从此郁郁寡欢。她原谅了父亲的粗暴，一次次放大了他的优点。“聪敏、果敢、有担当”，是母亲记忆里的父亲。有他在，母亲只管做自己的农活家务，她不用思考什么时候治虫打药，什么时候打谷晒场。家里水龙头坏了，灯泡不亮了，有人很快弄好。

　　而现在，一只灯泡若坏了，母亲会独自流泪到半夜，哀叹必须求人了；更让母亲担心的是，自己身体不好，会拖累儿女，而父亲，每每母亲生病时，都会把她照顾得好好的。原来那座火山沉寂时，是一片秀美；没有海啸的大海，也是让人倾心的。

　　无论我们如何劝解、陪伴，母亲总走不出那份孤单。

　　都说少年夫妻老来伴，我也明白，儿女无法时时陪伴在老人身边，也代替不了老伴所给与的心理上的寄托和依赖。

　　如果说，家是一轮生在心上的月亮，父亲，自您走后，母亲的月亮便再也没圆过!

　　又是一年月圆时，父亲，我该如何圆母亲心中的月亮？

　　只愿您，在午夜月圆时，化作母亲窗外的清风，拂去她心底的哀愁，让她的余生温暖安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