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夜狂想曲|张涛
我喜欢黑夜,或许是因为白天大多不属于我自己罢。因此,我有了“夜猫子”的称呼,乘着月黑风高,爬上高墙,用布满血丝的眼睛,窥探着不为人知的世界。
彼岸的后花园已被填掉了,池鱼已不知所踪;鱼池之上被小土丘所遮盖,长了许多速成草皮、花木;几道零星的灯光照过,宏大的舞台上透视出空洞的斑驳,有点标记似得印章样:
似乎提醒着来过很多人,但此刻又——如此冷清!如此蹊径!如此丰盈地伸张自我!
城里的人们对这些灯光习以为常了,而来到彼岸的每一位乡下人,对这些灯光那么敏感,直至需要辨认:照亮他们路的,是哪一盏?
此刻,彼岸很静,静得几乎快要听到被填掉的池鱼游水声了。突然,一道火石电光之声穿过天幕,穿过我“静了许久”的思源地:
原来也是一位来到彼岸的乡下孩子,“很累但却睡不着觉”,我劝其“睡不着了不妨去渭河岸边转转”,他说“是想让我转晕直接跳渭河么”,我这才把自己的语言断点改成浑话说给他:渭河近来涨水,退潮,反复,看它比数星星实际多了,今晚天上连星也没有!
我记起一些难以定义的物事来:
我坐在车上疾驰前行,在仓促行过的一刹那,望见途中一只被车轮碾过的小狗奄奄一息,而它的身边有一位同伴,四下观望;
一部有关草原的电影里,一位获过勋章、在蒙古打工的俄罗斯退伍军人,与一位蒙古人逮住潜入羊群的浪仔,然后把它重又放归草原;
志摩先生《在艾克刹脱教堂前》面对自己孤影的哀悼,以及《想飞》里的“剖析”: 人们原来都是会飞的。天使们有翅膀,会飞,我们初来时也有翅膀,会飞。……但大多数人是忘了飞的,有的翅膀上掉了毛不长再也飞不起来,有的翅膀叫胶水给胶住了,再也拉不开,有的羽毛叫人给修短了像鸽子似的只会在地上跳,有的拿背上一对翅膀上当铺去典钱使过了期再也赎不回……真的,我们一过了做孩子的日子就掉了飞的本领。
眼前过电影般经历着这些事,唯独获过勋章、在蒙古打工的俄罗斯退伍军人,于酒吧脱掉衣服,在再三央求乐队后,演唱着他史诗般的过往:
山上轻雾笼罩,月儿露出云层,照亮那静静的墓碑,夜色中苍白的十字架,保护着沉睡的英雄,逝去的亡灵永远的游荡,他们述说着战争中死去的人们,一切静悄悄,风吹散迷雾……
世上本无城,聚的人多了,也便成了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