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步(六)

今年入伏这几天的天气啊,叫人该怎么说呢?一直神经兮兮的,就像精神病院的围墙破了个洞,有精神病人钻出来闹腾了。入伏第一日:早上晴天,过午后就是大雨。第二日,早上大雨,下午出了火红的太阳。第三日,昨天,时晴时阴时雨,脉相严重紊乱。

不雨就是大太阳,不太阳就狠落雨。——这就是近几日的天气状况。今天早上醒来时,一看表:6:03;一看窗外,没雨。我赶快洗漱,带了外套就出门散步。

我今天打算从吕公路走到西河边,不朝北走了,向南边走。南边清静,空气更好,景色更好。兴许,能有幸觅得一首诗的灵感呢。

我的散步是真真正正的散步:不是很快,不是很慢;不看左右前后,自顾自的漫想。有时候遇见熟人打招呼了,会被嘿唬一跳。我一般估摸着,一个小时的时间差不多了,就转身回家。

前天,上午雨,我在家里看书。过午后,雨停,我的书也看完了。

无书可看,方寸大乱。我赶忙收拾一下,往图书馆去还书,借书。

我进图书馆的时候,还有点凉;我出图书馆的时候,大太阳直直地射过来,皮肤上有了恰到好处的热。其时,方是下午3:30。

雨后天晴,风景必有不同。我就临时决定,去照片里经常看到的天桥湖溜一圈,兴许能捕得点儿写作灵感呢。

天桥湖距离小城10里路远,就在西河上游,北起东西七号路,南至环山旅游路。我回老家,走环山路涝河大桥,却没怎么注意过。因为自打前年起,忽然说这座桥有了什么问题,东西两边做了封堵:大型载重车辆不能通行了,其他车辆也都是单行通过。

每次回老家走过这里,全注意双车道变单行道了,哪里有什么心思注意桥北边是不是在建景点。况且,危桥都没有钱建,搞什么劳什子景点?

话说10几里的路程,也就一脚油十分钟就到目的地了。太阳已经像毒箭一样,密匝匝地射下来。

我把车停放在路边,打算沿着河堤湖边走一圈,看看山看看水看看桥,舒畅一下心情。

跨河桥灰色桥身上面长廊曲回,檐牙飞挑,红木蓝花白线,色彩厚重。走近一看,两边封堵着,行人暂时不能通过,打消了我站在桥上摆个pose朝南朝北英武一望潇洒留影的念想。

桥北边,许多人爬在围栏上观望拍照,忙活得像蜜蜂,嗡嗡嘤嘤。桥南边,堤岸上,一个黑衣壮汉摆了音响,手里拿着玉米棒子一样大小的话筒在唱歌。那歌声呀,比我唱的还难听:就像阿杜嗓子眼里卡住了枣核,急着要吐出来又吐不出来,叉着气儿一样。不过他自己很陶醉,也很用心,脖子憋得通红,像喝了窖藏老龙窝。他发出来的声音吧,咋说呢,跟刚才路过原先的新立村水泥厂,如今的养老院前边施工工地上的水泥搅拌机差不多。

我就在这聒噪声里走下河道,拍了两张大桥的照片,打算往别处走。上了台阶,要经过他唱歌那里。他又拉过一个穿紫色体恤衫女仔裤,长发披肩,老大的墨镜遮盖了五分之四脸部的年轻女孩儿,要一起合唱新近比较流行的《你莫走》。他们一边扭一边唱,我的个老天呀,好好一首歌,愣是唱得,叫我听出了“赶快走”的味道。我赶忙落荒而逃。

水域太广阔了,放眼往南边望去,雨后的终南山被一层薄如蝉翼的雾气笼罩着,朦朦胧胧的,有点《阿凡达》电影里的意境,看得我直想振翅欲飞。以我550度的视力,努力看到的不过是一片模模糊糊:树不是树,石不是石;水不是水,人不是人。

湖边嘛,树初植,尚未成荫,孤零零呆愣愣的站在那里发傻。草新栽,犹未铺开,像在怄气闹别扭互不搭话的学生,彼此隔着些距离。所以,看过去,还多是黄土的颜色。湖里的水倒是不少,涌动着。空山新雨后,湖里的水很新鲜轻盈,微波层叠,要是有一两艘小船放在里面点缀一下,倒是蛮有意趣的。

天雨不登山,天晴不游湖。这时候,太阳仿佛要把这几天来积压的愤怒一下子喷发出来似的,晒得人皮肤灼烧疼痛;空气里,却是一种很压抑的憋闷。

我赶忙转身跑回车里,打道回府。不过,还是有了点收获,我想象着写了一首雨里天桥湖的诗:道是庚子入伏天,天桥湖上水如烟。寻着那边歌声处,横着谁家打鱼船。

今天早上散步,一路这样漫想着,漫走着。

朝南边果然干净许多清净许多,我做了好几个深呼吸,脚步也轻快了许多。前面路边,三十米处,一团模模糊糊的影子,像是个桩子,又像是个人。我走到跟前一看,原来是个穿着碎花格子衬衫的汉子正爬在一个水泥桩上压腿拔筋。他把腿搭在水泥桩顶端,身子整个弯下去。要说这老兄还是老弟的功夫还真不赖:双手抓着脚尖儿,头居然可以够到小腿位置。他就那么一直爬伏着,不声不响。猛然看去,以为他在默默破解《易经》的什么奥秘。

我不敢打扰,轻手轻脚地继续南行。

有个声音一直跟在我后边不远处,他在调嗓子。那个嗓子啊,我感觉还有什么吊的必要呢?用来说话,勉强听得清。要是用来唱戏哼歌的话,我只能说句实心话:人家唱戏要钱,他唱戏要命。

他时不时地嚎一嗓子,很干扰我的散步。我赶忙加快脚步,把他远远甩开。

前面拦水坝处,好几道小瀑布,很是好看。有一道斜坡可以下到河底,我就沿着水泥坡道来到水边。雨后的河水泥沙俱下,有点浑浊。翻腾着细细地浪花,细水雾扑打在脸颊上,就像婴儿用他的小拳头在抚摸你的脸,有一种凉凉的微润感,煞是舒坦。白色的,黑色的,灰色的鸟儿们,好像异常兴奋,贴着水面绕着河道飞旋嬉闹。对面,几个垂钓的人,虽是熬了一夜,却不见疲惫,依旧那么静静地盯着鱼竿儿,耐心地等候着贪嘴的鱼儿上钩。

我在那里看着看着,就很想写诗:雾笼南山水漫堤,隔夜钓翁三两堆。穿树歌声时时起,贴水燕子款款飞。

你看,散步有这个好处:散着散着,就有了灵感,回家就可以赶快写东西。

(摄影:何震)

(作者简介:陈启,陕西西安户县人。文风力求散淡、干净、质朴。2008年,歌曲《因为有你,因为有我》(词曲)发表于《中国音乐报》;散文《酸汤挂面》、《一件棉袄》《吃搅团》等发表于《教师报》。诗歌《船夫之歌》《向往北方》等发表于文学陕军。散文《吃麦饭》入编《2019年中考冲刺卷陕西语文专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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