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老娘“（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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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的”老娘“（下）
渔沟旧事（30）
□陈新
张大爷听后一惊，刚才还是像霜打的茄子，现在精神忽然大振，如醍醐灌顶。忙笑着从口袋里掏出香烟来敬沈大先生，又拿出火柴毕恭毕敬地给大先生点上火，大先生吸口烟，拍拍他，摆摆手走了。这两人个动作张大爷都懂了，拍拍他，意思是，事抓紧时间办，摆摆手，这是天机，不要和任何人讲，如传到生产队贫协主任耳朵里，我也不承认。张大爷向大先生拱拱手，鞠一躬，就回家去了。
大先生讲的“吃鬼爹爹之法”是什么意思呢？这里有个故事，发生在上世纪三四十年代。
“吃鬼爹爹”原名吴其七，从名字上就能看出，这是他父亲连根带耙起的。吴其七本身生活在渔沟街上，后来兄弟分家，他被分到了渔沟东五条北的庄子上，他家分了二百多亩地，派在屁股底下，过着吃不焦穿不愁的生活。他还和从前一样，每天吃吃喝喝玩玩，过去是个街滑子，现在虽然到乡下庄园上居住，离街二三里路，渔沟街十天四集，那是不能冒掉的，好像他不来渔沟街就不能开集一样，每集他骑一头大叫驴来，从街上转转，无非就是家长里短，然后，到老街上范忠茶馆里喝早茶听说理（民间法庭，由绅士集体断案），没有说理之事，就听艺人说书。中午到隔壁的陈五爷饭店，几个朋友喝喝酒，下午继续听书。农忙时间他能早点回家，那是因为没有人听书了。特别是秋收以后，饭店晚事都开了，那他一定是晚上再在陈五爷家饭店喝个酒，再喝碗小麦麻糊稀饭，吃几块寒饼①，然后骑上毛驴子回家。
话说有一年初冬的晚上，他和往常一样，喝过酒骑上驴就迷迷糊糊地回家，出东门驴就把他驮着走小路回家，驴都是识路的，每次走到这里，都隐隐约约的听到有小孩在喊“七爹嘚、七爹嘚”。每喊一声驴就一惊，这样就会把他惊醒了。今晚他再仔细听听啊，还有小孩喊：
“七爹嘚，把我们带你家玩玩呢？”
这一次他实在不耐烦了，就从驴身下来，把几个小孩往袍子里一裹，两手一抱骑上驴继续回家，大叫驴到庄子头看到灯光，它就开始叫起来了，就个意思，就是通知家里的伙计快开前屋门，迎接主人回来。七爹的怀中抱着的几个小孩看到灯光，就对七爹说：
“七爹嘚，把我们放下来吧，我们回去了。”
“几个小乖，上我们家玩玩。”此时七爹说：
“我们不去，不去！”几个小孩齐声喊。
说着就要从七爹的怀中挣出来，哪知五十多岁的他力气不减当年，紧紧的抱住几个小孩说：
“说好上七爹家玩玩的，都到家门口了，怎么能走呢？让你们走，不说七爹我不仗义吗？”
家中的伙计听到驴叫，就把门打开，伙计提着马灯在大门外迎接七爹，每次七爹看到此，他老人家就会从驴身上下来，把驴缰绳给伙计，说几句笑话，背着褡裢回堂屋里休息。今天不同了，他骑驴直奔到前屋里才下来，伙计们看他的袍子里鼓鼓囊囊的不知道什么东西，就好奇地问：
“七爹嘚，袍子里裹着什么好东西啊？”七爹答道：
“是我小乖啊！”
七爹把怀解开，往地上一放，灯一照是几块板。伙计拿马灯仔细照照，惊喊起来：
“七爹的，怎么是棺材板啊！”
此时七爹他朝板凳上一坐说：
“今晚你们喊几个人把它们看着，把屋里灯都点起来不许睡觉，它们是我朋友。”
说过后，他就回屋睡觉去了，一家人和伙计惊慌失色地看了一夜。七爹他往床上一倒就睡着，不一会儿，呓语连连，家人听听，大多是和鬼说话，经验告诉家人，他被魇样了，中邪魔了。这一夜七爹他心里都有数，但是他的嘴说不出来。
第二天，一家人都有大祸临头之感，再看七爹，他和往常一样有说有笑，走到前屋对伙计说：“把驴牵出来，我要上街。”
伙计们哭丧着脸说：“七爹嘚，你想一辙是一辙着，又要干什么哪？昨晚把我们吓死了。”
七爹看到此，指着棺材板哈哈大笑道：“我要请它们上街吃饭喝酒！”
说着他把棺材板往袍子一抱，骑上驴要上街。伙计见状眼里含满泪花抱住驴头，说什么也不给他走，怕他出事。七爹笑着俯下身来和伙计耳语一番：
“老太爷昨夜托梦给我，叫我这样做的，就可以逢凶化吉了！”此时伙计将信将疑，把缰绳给他，并嘱咐道：
“小心，小心啊！七爹嘚！”
七爹到了十字街，他打上斤把酒，买了熏烧肉，又买几个馒头，他把酒倒到棺材板上，点上火就烧了起来，他吃着肉喝着酒，棺材板被火一烧血都冒出来了，他把馒头烤黄掰开，蘸着棺材板上血迹就吃了起来。街上的行人是里三层外三层的观看，都赞七爹他胆子大。晚上他又骑上毛驴晕晕乎乎，摇摇晃晃地回家了，驴又和昨晚走的一样道，就听驴后面又有小孩子喊：“七爹他来了，大家快跑啊，不然就把我们鬼吃啦！”从此以后，吴其七就变成了“吃鬼爹爹”了，再后来邪魔病也好了。
这个故事在台湾广为流传，据说，渔沟籍台湾著名作家司马中原（吴延玫）在台湾电视台《午夜鬼故事》中讲得栩栩如生，骨寒毛竖。两岸三通后，还有好事者来寻幽。
现在张大爷听了沈大先生的点拨，想了想，吃鬼爹爹之事都是我亲眼所见。何不试一试呢？一不做二不休，张大爷找到被扔掉的棺材板，他把棺材板拿到街上十字路口，学着吃鬼爹爹的法子用火烧了起来，他把馒头放在火上，烤成焦黄色，然后拿回家给张大妈吃，张大妈也没问什么，就这样吃下，吃下半个时辰，张大爷告诉她原委，张大妈听后脸色突变，嗓子顿感奇痒，但为时已晚。她平时是位洁癖人，骂着老头子捉弄她，把鬼吃下去了，说也奇怪，几天后张大妈的病真的好了。
不久，张大爷又与沈大先生在小路上邂逅了，张大爷露出感激的笑容，仙风道骨的沈大先生摆摆手说：
“这世道除鬼易，除魑魅魍魉难……”
从此以后，张大妈就再也不给人接生了，渔沟最后的老娘就这样结束了。
①寒饼：一种当地特色面食，由羊油和面做成，味道酥脆鲜美。北宋诗人陈师道在《出清口》一文中曾提到“渔沟寒饼”。
陈
新
陈新，淮阴渔沟镇人，受先父影响，热爱美术和文史，淮阴师院美术专业毕业，现供职于中国银行淮安市分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