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里人家
一个桃花节,把老家给弄成了个网红地。蚂蚁一样的城里人,洒满了沟沟坎坎坡坡道道。山里人家的清静,就像湖面给砸进了一块巨石,彻底给搅腾开了。——山里人家被骚扰得蜂窝一样激动。
沉默勤劳的山里人,一下子看到衣着靓丽的城里人,眼睛像被电焊的强光刺激到了一样,拿衣服袖子紧忙地擦拭眼睛。那些婉婉转转的普通话,软酥酥的,甜腻腻的,比这石头块儿一样棱角分明掷地有声实实在在的山里话,好听多了。可是,才听了一会儿,就“呸”地吐口痰:“牙都掉光了,——就剩个嘴咧。” 城里人进了山里,满眼都是稀奇,一根毛毛草,都要蹦着跳着呼着喊着过去瞧个仔细:“哎呀,这是什么花呀?”那个发嗲劲儿和扭捏作态,叫一边在锄地的山里人听了,心底直泛酸水,就像吃了五月初的青杏一样。
城里人稀奇地扒拉着花草拍照的时候,山里人脖子上挂着毛巾,弓着腰忙着耕作。他们心里清楚,人家来看的是热闹,自己得抓时节。城里人绕着在忙活的山里人身前深后地转悠,就为了抓一张好照片拿出去显摆;嘴却还不闲着,嘴能咧到耳朵根儿上去地嘀咕:“山里啊,还这么落后。——就是空气好点儿。”
山里人哪里有心思搭理他们呢,桃树、梨树、杏树底下的土都是要深翻一下的,要不等到四五月的时候,草会一下子窜起老高。
老牛在前边的沟坎上吃着鲜嫩多汁的草芽儿,那个香啊,牛好像都来不及缓口气儿。偶尔,老牛抬起头,好奇地看着沿路走过的花花绿绿闹闹嚷嚷的人群,思考一下,又低头快吃起来。
蜜蜂蝴蝶们绕着桃花菜籽花飞舞,画着不规则的圆圈儿。有一会儿,又爬在花骨朵儿上细细地舔着,那个贪婪劲儿,叫人眼馋。
过了山梁是一处老屋。老屋三间,青砖碧瓦,檐头下整齐地码着一摞摞硬柴。院前是几棵高大笔直的白杨树,直入云天。树的最大枝丫上,有一个锅底大的麻雀窝。细枝末节层层叠叠,很是精巧。现在还没有鸟儿归来,寂静里却有着一丝温暖。大概,过不了几天,麻雀们会拖家带口地从远方归来。
门前,两只母鸡在悠闲地打着转儿。好像是刚刚下过蛋,正要张口呼号几声“咕哒咕哒”的;猛然看到陌生的人到来,赶忙噤了口,扑棱着翅膀钻进硬柴间的洞里不敢作声了。
一个七八十岁的老人,穿着老旧黑棉褂,嘴里叼着两尺长的烟锅袋子,斜靠着山墙晒太阳。老人太老了,两颊深深地陷进去,成了个小坑儿。很长时间,他吸一口,一股青烟从嘴里冒出来,很快在他头上成为棉花团一样,袅袅飞旋,然后很快消散。
他的脚旁边,一只狗仿佛困乏到了极点,枕着他的脚酣睡着。听到有人走动过来,它也只懒懒地半睁开眼睛看看,抬头看看老人,见没有什么指示,便又低头接着睡。
花的香,和青草的味道混合起来,随着山风吹到了山里人家。院子里一下子被一股清香浸泡起来。日头近午时分,屋顶上升起一股青烟;很快,大老碗油晃晃的软面浆水面就盛了出来,放在院子里的石桌上。山里人家吃饭了!
山里人家的日子过得慢悠悠的,好像完全踩着太阳的脚步。如果不是城里人来打扰,他们午饭后还要享受一顿美滋滋的午觉的。
(作者简介:陈启,陕西西安人。乒乓球初级爱好者,写作初级爱好者。散文《吃麦饭》入编《2019年中考冲刺卷陕西语文专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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