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工

我除了干家务比较勤快外，在其他很多方面都很懒。见到让我怦然心动的人和事，萌发出一丝想写点东西的冲动时，我就随手写下几个字。在很少情况下，它们或者将成为我日后某篇小文的题目，或者作为一个例子被我塞进一篇速朽的文章。但更多的情况是，过了一段时间后，我看到它们完全无动于衷——实在记不起当初写这几个字时的心情，只好不了了之。

有这样几个字当初让我激动，直到现在还忘不了：“一个热水器维修工的生活”。记得是一两年前的一个冬天，浴室里插喷头的基座坏了，就约热水器的售后服务部派人来上门更换。天很冷，又黑得早，但直到晚上8点多才有人按我家门铃。进来的是一个半大的小伙子，圆脸，眼睛很亮。进门后他向我要了两个塑料袋套在脚上，他说他的脚很臭，跑了一天的路。我问他这天都去了哪些地方。他说了几个相距很远的地名，来我家之前他去的是门头沟，离这里二三十公里。有车吗？骑自行车。怪不得他的外套脏成这样——放在洗衣机里一洗，能洗出几斤酱油来。我问他冷不冷，他说不冷。确实，他全身都在冒热气。他年轻，天性健康，尽管干的是这么辛苦的工作，挣的钱也只够糊口，但洋溢着令人感动的快乐。我很想随他“浪迹天涯”，体验他的生活，但最终也只是想想而已。

一两个月前有一个送水小工也打动了我。我打开房门，一个送水小工刚刚把一桶水放下，气还没喘匀，就说：“大哥，您别生气。今天天气热，要水的人比较多，给您的水送晚了，您别生气。”我连忙说：“没关系，没关系。”我的眼泪都快下来了。他也是我的兄弟啊，我怎么忍心责备他呢，我又有什么资格责备他呢？

只要我们睁开眼睛，我们就不能对生活中的这些小工视而不见。他们年轻有力气，干的是最累的活，拿的是仅够吃饭的钱。我绞尽脑汁，替他们构想了最好的前途：买彩票，中大奖，然后娶妻生子。但这是几分之几的概率啊！最大的概率只能是：他们就这样默默地劳动，默默地死去。多想想这些小工的生活，我们的心头也许会增添几分该有的沉重，我们的行为也许会更有“天良”，那些不顾苍生死活的人也许会逐渐没有藏身之地。

小编注：此文刊发于2003年9月4日《检察日报》书里书外专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