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选成 || 同州“回回慌乱”与多隆阿（二）放天灯

作者：洛阴

同州“回回慌乱”与多隆阿

（二）放天灯

1862年的春天，对同州府、特别是沙苑来说，似乎天定是一个多事之秋。

往年清明前后才开的杏花，这年却突然在正月十五前后开了，许多人家大门口灯笼旁都多了一束杏花，被一些无聊的文人称作“红杏出门（媒）”。十四试灯一谝，才知道许多村民家里的镰、䦆头、斧头甚至铁锅也常常莫名其妙的遗了。所有的竹园被买断，竹竿价格疯涨，连浆线用的“浆线杆”都被人高价收走，传言说同治爷要庆贺登基“做灯笼、跑竹马”用哩！

正月十五傍晚，一轮皎洁的圆月刚从东方升起，沙苑北麓兴盛堡周围栉比鳞次的村落里，各种各样的烟火就如星雨般四处绽放,忽明忽暗缤纷七彩，照在一座座翘檐脊兽刺破苍穹的尖爪或怪脸上，幻现着热闹中隐隐的怪诞。“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的美景，总显得有些游离魅影。

“十四试灯、十五正灯、十六烘灯”，“三夜灯笼——十五最亮。”但对以“皇家囿苑”著称的兴盛堡小伙们来说，再热闹的烟花都早习以为常，再明亮的灯笼已早熟视无睹。那只是村上“相訇”和“热闹头”的事。一帮半大的小伙和一些“无家教”小姑娘，一行完申酉之交的拜灯礼，就都三人一伙，五人一打，人马伍起地聚集到村东北的白杨树斜里，趁东北季风去放天灯，许愿人生，许愿收成、许愿一家人安安宁宁。

天灯，就是以细竹篾为骨、用牛皮纸为衬、红绿花纸做表、糊一个一人多高、直径二到三尺的无缝台型纸桶，开口朝下，纸桶周围贴上巧姑剪的牛郎织女、五谷丰登等窗花，挂上些许愿袋。在开口下方、用铁丝吊一团浸饱油的绦子。月升一杆高，几个要好的小伙子在白杨树斜里选一块平地，四到五个人将天灯开口朝下扶正，使天灯垂直离地面二尺有余，一人点着绦子，约十多分钟后，天灯急剧膨胀，随点火人一声“放”，五彩缤纷的灯笼，就徐徐升上了天空。开始是五颜六色，华英迷离，逐渐变成一个红红的彩球、一个红红的“星星”。冉冉地向西南飘去。然后一些好事的“倒蛋锤锤”，就会一直跟着这个红点，直至天灯油绦燃尽落下，抢先用镰刀（沙苑的小伙子那时每人腰间都有一把从不离身的镰刀，用于割草、砍柴草、丢兔、防身）割下灯上的许愿袋，就能给自己积福行善，保佑一家人平平安安。

这一年，在“羊啃麦”案时失去母亲的朱石娃，跟着一个天灯，一直跑到村西南十多里的玉皇宫西南，才发现跟这盏灯的只剩下自己一人，看着天灯徐徐落下，就疾跑几步，不料到了跟前，眼前的一幕却让他惊呆了：天灯落在一片马草堆上，由于天干物燥，很快就燃起了一片熊熊大火。淳朴的石娃一边大叫：“救火！救火了”一边脱下长衫扑打，却不料一个趔跌、跌倒在一个草堆上，一把利刃从草中露出，刺破他的腿和脸、差点穿破喉咙。老实的石娃吓了一跳，以为遇到“侠客”，定眼一看，原来是草堆下埋着一捆一捆的马刀，每个草堆下都是，足足有百十个草堆。

“妈呀，哪来这么多刀？”

正当他要叫喊之际，随着一阵喊声逼近，石娃急忙钻进了黑黝黝的树林里。“黑地看见刀、非匪即强盗”，吓得他一气向回跑了十多里，直到自己村南欣茂井的“相爷殿”，看看后边没人，才稍松了口气。

看殿的张氏爷爷，看是他，就问“慌慌张张的，咗里？

石娃如实向说了一番，张氏爷爷忙把石娃拉倒殿门里，看看无人，才小声说：

“娃呀，你可不敢再给谁乱说，否则你的命就保不住了！

“咗咧？”

“这一向沙里到处是打铁的声音，光从咱这拉进去的炭和收的废铁都海了，遍地的竹园都叫回回买光了。有人说回回在沙里打刀子、做矛子，准备起反呢！你可不敢再乱说了！不敢叫先把你杀了！”

“那咗弄？”

“嘴严！没事！赶紧回去睡觉吧！”

“好！我有这”

说着石娃摆了一个跟张爷爷学的洪拳姿势---拨草寻蛇，举了举随身镰刀，并“嘿嘿”一笑，就紧赶向家里跑去，到了白王庙，共同放灯的狗蛋还给了他一个“许愿袋”，就这石娃也一句话都没说。

可是石娃从此却消失了。第二天没找见、第三天没找见，直到第五天，一场沙苑特有的“摆头大风”，才把他从靠近玉皇宫村边老龙井旁的沙梁下吹了出来。此时的石娃，已是满身血迹、魂归天国了，只是手里还抓着一个揉在一起的白瓢帽，眼睛挣得比牛铃还圆，从不离身的那把镰刀却不见了。

不到十七岁的石娃死了，死不瞑目！谁害的？无处说起，也无人敢说起。只是从石娃那还不满十三岁、却即将做母亲的媳妇送丧时，断断续续、似说似怨的哭词中，多少听出了端倪。

“老闷达老闷达（石娃的遗腹子叫老闷，达是沙苑人对父亲的称呼），谁叫你看天灯，抓了白瓢帽，回回要了命。没了歪把镰，死了没人送。啊嗨嗨---啊嗨嗨--，谁叫你胡球弄---”

石娃媳妇是安徽人，唱着凤阳花鼓讨饭时被收做童养媳后圆房的，她的哭词很有韵味、通俗易懂，所以被人很快记住，并流传了下来。

据传，石娃丢失的那把镰刀，后来一直牵扯了十多条人命：石娃玉皇宫的姑父，在本村一个小回回手里发现了石蛙丢失的那把歪把镰刀，抢夺过程中杀死了小回回。小回回的父亲和哥哥来护驾，杀了石娃姑父，石娃表哥叫来王店村洪拳教头--赵天雷师傅和三个师兄，杀了小回回一家四口，结果当晚石娃姑父一家五口全被灭门，前来帮办丧事的五个汉民也全被“流沙”活埋；奉命护丧的洪拳弟子也在回王殿报讯的路上，遭到神秘紫衣人的袭杀，一个身首异处，一个被后来的神秘黑衣人救回，但却命悬一线。

沙苑腹地的玉皇宫，一时成了汉民无人敢提的“阎王宫”。当地官吏，听闻事关回回，各个都置若罔闻。一桩事关十多条人命的案件，就这样不了了之。

周围的汉民私下都悄悄说：

“回回人歪！咱们若不起！认命吧！”

“回回有钱，心齐，官府从来都不敢惹！忍着吧！”

悲愤至极的朱石娃父亲、只好硬着头皮、准备去州里去寻人称“死挨挨（沙苑人对不徇私情、不灵活办事的称谓）”的叔父--同州知州朱双之诉冤报仇，不料朱双之却派人送来了一条可怕的消息“土匪要杀人了！”

作者简介：朱选成，男，中共党员，大学本科学历，1981年参加工作，现任大荔县质监局干部。